走到電梯口,王太太剛從樓梯下來,她家住二樓。
一見到沈彤,她親切的喚住她,「妳回來啦!今天到我那兒吃個年夜飯吧,不用自己煮了。」
「不、不用了,我今天有親戚要來,您太客氣了!」她點頭哈腰。
王太太有四兒一女,加上一堆子子孫孫、妯娌媳婦,每個人佔一個空位客廳就滿了,那輪得到她和沈彪。
「真的嗎?可別不好意思啊!都是老鄰居了。」她拍拍沈彤的肩。「對了,前幾天早上妳一出門,那個言醫師就來找妳,妳知道嗎?」
她眉一皺。「前幾天?」
「是啊,我剛好要到市場買菜,在門口踫到他,我跟他說妳搭捷運上班去了,大概都在那個時間,妳沒踫到他嗎?他說要趕去找妳。」
原來,他是這樣知道她的搭車時間的,之後還都提早到捷運站,只為了和她相遇,並且為此舍棄了開車一途,沒想到他竟花了如此多的心思!
她呆楞了一下,見王太太不解的看著她,忙笑說︰「我踫到他了,沒事,謝謝妳。」
「沈彪呢?」
「到小朋友家去,等會就回來了。」她按了電梯鈕。
回到空蕩蕩的家,她癱在沙發上。
一個人的時候,她通常會失去動力,回復到母親庇蔭下的小女兒,不再是羽翼未豐卻得遮蔽幼弟的女人。
她一動也不動,靜听秒針滴答的移動聲響,想著人事無常。
門鈴突然冷不防地急促的響起,她懶懶的晃到對講機旁,無力的應聲︰「喂--找哪位?」
「沈小姐嗎?外送!請開門!」一個陌生男人的粗嘎聲。
「外送?我沒訂東西啊!你是不是搞錯了?」她一頭霧水。
「不會錯的啦!沈彤小姐不是嗎?」
「我是啊!可是我真的沒訂東西啊!」
「偶不管啦!妳快開門啦!我還有很多家要送咧!」男人不耐煩的催促。
她勉為其難的開了門,接著,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個黝黑的男人將一盤盤包妥的菜色布滿了她的餐桌,為首的男人對站在一旁發楞的沈彤道︰「點一下,看是不是齊了?」
「點什麼?我不知道這哪來的啊!」
「啊--不管啦!反正就是十道菜啦!」男人額上冒著汗。
「我也不管啦!我沒錢給你啦!」她警戒的看著他。
「你們這些有錢人真奇怪!岸了啦、付了啦!沒先付錢我們餐廳還不出菜咧!走!小陳。」大手一揮,兩個男人便大剌刺地離去。
她走到桌旁,將覆蓋在大型圓盤上的鋁箔紙掀開,是西湖醋魚;她再掀開下一道,是佛跳牆。
她拿起男人留下的清單,上面注明了十道菜名--白玉翡翠、梅子蒸蟹、蝦子烏參、荷葉排骨、金釀豆腐、清蒸全福湯、白芍九孔、鮑魚雞柳,以及先前打開的兩項。
她一道道掀起鋁箔紙,在香氣四溢、熱騰騰的霧氣中,看見了一個賣火柴的女孩構築的世界。
記憶中,父親帶全家人上館子才會點的菜此刻正如夢似幻的出現在眼前。
未及思索來處,門鈴又響。
她拿起對講機--沈彪女敕稚的嗓音傳來,小朋友的家長將他送回來了。
沈彪一進門,如獵犬般嗅嗅聞聞,終于兩眼精光一閃,直撲到餐桌上。
「哇!姊姊好厲害!變出來這麼多東西!」小手一伸,拉起一片菜葉就往嘴里放。
「好吃!好吃!姊姊太厲害了!」圓臉上都是滿足。
「不是我厲害,是聖誕老公公厲害。」她也在桌旁坐下,沉思著。
「姊姊,妳昏頭了,聖誕節早就過了,老公公不出來了啦!」小手繼續往大蝦進攻。
「說的是,我的確是昏頭了。」她托著腮,看著沈彪大啖美食。
「姊姊,過年了,爸爸跟媽咪是不是要回來了?」沈彪天真的看著她。
「……」她眉一抬,忘了沈彪還在等待他記憶中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的雙親歸來,她這個謊扯大了!為了不讓敏感的他起疑,她在家中連香案也沒擺,父母的遺照就放在他們的房里,每隔一陣子,沈彪就會問一次。
「還沒呢!不是說他們工作的地方太遠,暫時回不來嗎?你乖一點,他們才會早點回來。」她別開眼,忽然食欲全失。
「我很乖啊,就妳覺得我不乖!」他嘟起嘴,玩弄著一只蟹腳。
「盡量吃吧!別用手,用筷子,姊姊先把東西放進冰箱里。」她轉身拿起才買的火鍋料,一一放入冰箱。
門鈴三度響起,她詫異的抬起頭,剛要直起身子,沈彪便眺下椅子,直奔大門。
「我去開!我去開!」他踮起小腳,直接按了樓下大門開關。
「沈彪,不可以這樣!不是說要先問清楚是誰嗎!萬一是壞人怎麼辦?」她關好冰箱,走到門口。
沈彪伸伸舌頭又回到餐桌旁進行下一波美食攻擊。
她等了一會,開了一點門縫往外探,電梯門開了,她視線往上移。
然後,她將門敞開,沒有一絲一毫的保留,筆直站在中央對著來人。
像經過了數次預演,她展開雙臂,沒有意外的摟住了那個實實在在的腰身,緊貼著那堅硬的胸膛,如同每次夢里所貪戀的一樣。
她夢囈般的呢喃︰「言若水,我就知道是你!」
第七章
言若水按了一下門鈴,等了一會,沈彤兩只大眼在門縫里眨呀眨的,終于彎成兩枚新月,笑瞇瞇的將門敞開,不掩欣喜之色。
「你今天不是有幾床刀要開嗎?怎麼不回家好好休息?」說歸說,還是迎他入內,親自倒了杯水給他。
她今天身上穿的是件白色寬松的連身棉裙,袖口及下襬有荷葉邊點綴,長發垂胸,乍看像放大的女圭女圭。
他隨意的坐下,喝了口水後對她勾勾手指頭。「過來!」
她揚起眉,听話的靠過去,坐在他身側偎著他。
「沈彪睡了?」他撩起她的頭發,疲累的眼神里有著期待。
「是啊,和齊翎玩到累了,九點多就睡著了。」她按了下他的眉心,想撫平那兩條褶紋。
他長指伸進她發叢間,托住她的頭顱,送上他的唇,輕吮輕啄,游戲夠了,再探入交纏,繾綣以對,搭在她腰上的手掌忘情一捏,她果然一僵,停止響應。
「怕什麼?我看妳是不是變胖了?」他微惱,仍扯動嘴角干笑。
她是他罕有的經驗,他想他不會再踫到這樣的女人了,她雖接受了他的情意,卻沒有接受他的人。坦白說,只要他想越雷池一步,無論他的吻是否已令她渾然忘我,她都能當下抽身,即刻煞車,彷佛她身上有個開關,電源一切斷,她的理智便全數回籠。
他俯下頭,扣緊她的頸項,繼續蠻纏不已,她卻瞪大了眼,用稀奇古怪的眼神直盯著他,盯到他停止了動作、欲火被澆熄了一半,他半是困惑、半是氣餒的問︰「妳看什麼?」
「你是不是--看到我就想到那回事?」她戒備的看著他。
他拍了一下額頭,啼笑皆非的摟住她。「小姐,難道要我看別的女人想那回事嗎?」
她不置可否,瞅了他半晌。初見時原有的頹廢氣息已消去大半,仔細看,她的眸子漾著的無邪漸漸染上了整張臉。原有的性感來源是那張唇,接近電影女明星安杰莉娜,裘莉的態式,只是沒那麼野;但在與他真正相戀後,他發現即使她半張著唇面對他,也只是孩子似的無城府。他初時有些迷惑,後來才想通,只有在酒精的催發下,她動人的風情才會毫無禁忌的釋放出來,而且如月兌韁野馬,狂放迷人。這樣回異的兩種面孔會合在她身上,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他愈發想擁有她,與她深深的纏綿,彷佛只有這麼做,才能確保他的所有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