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沒料到,一場車禍,竟帶走她所有的過去。當她在病榻醒來,孱弱無依的緊攀住他,對妻子極度眷念的他終于下了一個決定--帶著她遠離一切是非恩怨,她撫平了他的喪妻之痛,也彌補了兩個孩子失去母親的傷害。
他沒料到的還有一件事,就是他漸漸愛上這個女人了,他想慢慢等她忘卻夢魘,等待她真正的愛上他,就算有一天,她終于想起過去,還是會為他而留下。他小心的培養這段感情,甚至從未以丈夫之名要求夫妻之實,期盼有朝她能體會他尊重她的那份心意。
他不惜遠離台北,將工作、家庭遷移至中部,卻還是躲不過命運的安排--闕弦喬再度出現了。
他放下報紙,柔聲道︰「銘心,我有話和妳說,出去走走吧。」
她抬起頭,微笑道︰「好。」她喚提娜出來看著孩子。
兩人移步至一樓中庭,他牽起她的手,慎重的凝視著她。「妳不怪我騙妳?」
她還是若無其事的笑。「怎麼會?我還要感謝你救了我。」
他給了她一個完整平靜的家,沒有他,她也許早已崩潰。
「這段日子,我一直將妳當作是上天憐憫我和孩子所開的另一扇窗,然而,我還是必須尊重妳的決定,如果妳想離開,不必覺得為難。」
「你不愛我嗎?為什麼要我走?」她貼近他的胸,環住他。
「我愛妳,但是一年前妳愛的畢竟是他,我不想妳在這上頭掙扎。」
她聆听著他平穩的心跳,然而她的心卻紊亂不已。
她是該遺忘,她可以好好愛眼前的這個男人。自從在咖啡館重遇闕弦喬開始,她的心就失了序,然而憶起前塵又如何?她失去了原有的平靜,不能再回頭愛闕弦喬,她的心凹陷了一塊空洞,荒涼而深不見底。
「謝謝你收留我,我不會再去見他,給我時間,讓我做好你的妻子。」
他沒有回答,擁緊了已月兌離他妻子形影的女人。
愛,是時間能成全的嗎?就是身為心理醫生的他也茫然了。
闕弦喬沒再找過她。
她辭去了咖啡館的工作,回到家專心照料兩個孩子,盡量不再去掀揭那道傷口。
時間或許不能成就愛,但卻可以讓傷痕淡化。
她不希冀趙牧謙給她烈愛,平淡的日子給了她安定。
假日閑暇時間,她仍會帶孩子到附近公園玩樂,但很少到咖啡館了。
她坐在石椅上,和提娜聊著天,看著一大群孩子在沙坑里翻滾,那種單純的快樂使她不自覺地笑了。
或許,她該和牧謙有自己的孩子,加深她與這個家的聯系,她會填補起那個空洞,不再靜夜時輾轉不已。
提娜忽然推推她的手肘,小聲道︰「太太,那個人在看著妳,怪怪的。」
她循著提娜的視線望去,認出了站在樹蔭底下的男人。
她吩咐提娜︰「我過去一下,妳看著他們玩。」
她走過去,面無表情對男人道︰「他叫你來的?」
小伍對她欠欠身,遞給她一張紙,上面是一個地址。「這是謝先生的墓地。」
「謝謝你。」她收起紙條,回頭就走。
「小姐--」小伍叫住她,「能不能听我說幾句話就好?我不會再來打擾妳!」
她停住了,看著地面,開口道︰「如果是為他當說客,那就別說了。」
「小姐,先生真的沒有做那件事!我當天在場,我們一直沒有等到謝先生來,是誰約定時間兩個鐘頭後,警察根據他身上的公司出入證件通知我們的。」
「小伍,他想下手,何必勞駕他自己?」她干澀的笑。
「妳失蹤一個多月後,程雪如從澳洲打電話回來給闕先生,她說,闕先生應該知道什麼叫心痛了!殺了謝進,小姐永遠也不會原諒先生了。她要讓先生嘗到真正心痛的滋味,讓他愛的人一輩子都恨他、都不再相信他!」
「程雪如?」那個對闕弦喬愛恨交加的女人?
「是她和吳家連手做的。謝先生戶頭的兩千萬是她瞻養費的一部份,她故意匯進去的,吳家出人,她出錢。吳家是因為長期的利益恩怨,而程雪如則是恨先生為了妳和她離婚,而且還毀了她外頭的男人。」
她兩眼瞬也不瞬的盯著小伍,「所以,吳家找我爸爸談,還有那筆錢,都是為了要闕弦喬起疑,不再相信我爸爸?」
小伍嚴肅的點點頭。「先生這一年來不停的在找妳,只是忽略了趙先生那邊的線索,小姐--」他跨前一步,「先生從沒有想過要傷害妳父親,他們殺了他,先生也很難過--」
「如果真是這樣,他上次為什麼不說?」她神情漠然,看不出任何思緒。
「我也問過他,可是他說,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無論如何,的確是他間接害了謝先生和妳,妳恨他是應該的。」
她別過臉,想斂回不爭氣的眼眶濕意。
「小姐,妳這幾天沒看報紙吧?」他從西裝口袋翻出一張折迭的報紙,攤在她面前,「先生讓出了總裁的位置,董事會改選了新人,他月兌手了一半的股份,用來打發了闕老先生留下的人,過一陣子他就要回美國去了。」
她抖著雙手,接過那張報紙,淚眼模糊的看不清半個字。
「為什麼?」
「他說是這些恩怨讓他失去了妳,回美國去可以徹底停止這些恩怨,他也不追究程雪如了。」他聲音低了下來。「小姐,如果妳和趟先生的日子可以好好的過,就別再恨先生了,他是真心待妳的。」
她抹去了臉上的淚痕,吸了一口氣。「別再說了!澳天有空,帶我到墓地去,那地方我不熟,怕找不著。」
小伍應允,目送著她瘦削的背影走向那群孩子,慨嘆不已。
她將一束百合放進帶來的花器里,注入礦泉水,擺在左側,再將一瓶紅酒倒滿三只小酒杯,合掌對著墓碑拜了三拜,默念了一會祝禱詞,睜開眼注視著簇新的碑石,露出微笑。「爸爸,你一定會怪我吧!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別再擔心了,這里有山有水,空氣很好,我會常來看你的。」
她像謝進在世般的口吻輕快的對著墓碑說話,且坐了下來。
小伍在一旁恭候,耐心等待。
她環顧四周景色,不發一語。
這塊墓地所費不貲,不但有專人管理、修繕,還四時祭祀,讓她安心了不少,至少闕弦喬在這上頭是用了心。
「小伍,我們走吧。」十分鐘後,她起身喚他,神情平靜。
小伍跟在後頭,隨她走出墓園。
遠遠地,她便看見端立在墓園門口的闕弦喬,等待她走近。
她猶豫了一會兒,沒有慢下腳步,只是愈靠近他,她的眸子垂得愈低,待停在他面前,她的視線落在他外套排扣上,呼吸聲急促易聞。
小伍繞過他們,先坐進車內等候。
「要走了?」他先開口,嗓音平和,不見情緒。
她沉默著,他凝眸垂視。
他執起她一只手,將一封航空信簡放在她手心,彎起她的五指扣緊。
「雖然署名是我的,但這封信應該是給妳的,我知道妳只收這樣的東西。」
她仰起臉,不再遲疑地看著他。
他比一個多月前清瘦不少,面容還是干淨、深刻,但表情的凌厲消失無蹤,一雙眼寧靜沈穩。
她看了眼信封,來處是在海峽對岸北方省份的一個偏遠山區的小村子,她詫異的打開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