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撲天蓋地的籠罩。
第二章
她全身泛著酸疼,後腦的慣性疼痛雖然消失,右前額卻多了個新的表皮創痛,她伸手觸模,一層紗布與繃帶貼上,顯然有人幫她料理了傷口。
緩緩地撐開眼皮,微弱的光線在四周流動,還有暗影浮晃,待視覺適應了環境,她看到了右前方開啟的落地窗外,有一株綠葉繁茂成蔭的大樹因風擺動枝葉,形成斑駁的光影在地板上灑落。
她的房子在十三樓,怎會有如此高聳的樹木座落于窗外?
她伸出右手往身旁一探,空的?小菲呢?
她直覺的叫喊︰「提娜,提娜,妳在哪里?」
有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奔跑,她轉動著眼珠驚異地環視全然陌生的房間,惶惶地大喊︰「牧謙!牧謙!」
有個膚黑的女人跑進來了,她探視了謝銘心一會兒,咧嘴笑道︰「小姐醒來了,我去叫先生。」操著和提娜近似的英語,但她不是提娜。
「等等!這里是哪里?醫院嗎?」房內裝設雖素淨雅致,但大量的白,即使寢飾被褥及窗簾點綴著繡花,仍有一種不近人情的味道。
「當然不是,小姐,這是先生的房子。」說完便很快的離開了。
先生的房子?她胡涂了,這是怎麼回事?
沉穩有力的步伐在走廊上移動,靠近了門口,她禁不住像在一片汪洋中遇到浮木般喚著︰「牧謙,牧謙--」等著他朝陽般的笑靨安撫她的心。
她舉起的雙臂緩緩垂落--不是她期盼的那張臉,是那個處處令她驚懼的男人,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里?
他唇邊有個很淺的笑,一身與他行徑不搭的純白色運動衣褲,像剛慢跑完回到家,額際還有著未干的濕汗。他走近她,坐在她床邊,撩起她頰邊凌亂的發絲,無視于她愕然的神情,低柔緩聲道︰「妳醒了,頭還疼嗎?」
她推開他的手,戒備的看著他。咖啡館的那一幕瞬間重回眼前,她憶起了他帶給她的震撼,連接著痛楚和恐懼,當時她一定是昏厥了。
「你不應該帶我回來,我的家人會擔心的。」
「妳的家人?什麼家人?」他傾著頭,莞爾一笑。
「我的丈夫和孩子,我告訴過你的。」他的態度令她不安。
「銘心,妳沒有結婚,哪來的丈夫和孩子?」他和煦的笑了,和在咖啡館出現的陰沉的樣子截然不同。
「你……無論我是否得罪過你,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別來搞亂我的生活,我要回去了,我在外面待太久他們會擔心的。」她掀開棉被就要下床,然後,瞥見自己一身陌生的雪白睡衣,猛然抬起頭。「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呢?」她揪住他的手臂,焦急慌張的情緒沒有感染到他,他手掌覆住她的手背。
「妳暈倒時打翻了一壺茶,弄髒了衣服,我替妳換下來了,別緊張。」
「你?替我……」她按住自己的胸口,絲質衣料緊貼著她的肌膚,沒有隔一層的觸感,內衣不見了!
「你這個人……你竟然……」她指著他,氣急敗壞的說不出話來,他竟一副輕松自在的模樣。
「妳放心,沒有反應的女人我一向興趣缺缺,我向妳保證妳完好如初,可以了吧?」他直率的回應更令她光火。
「你有菲佣,你可以叫她--」天性中的保守讓她再也不想和他共處一室,她兩腳著地欲起身時,一陣暈眩襲來,她虛軟的跌坐在床上,撐著額頭。
「別生氣!妳還沒那麼快復原。除了打翻茶,妳還撞傷了額角、身體又踫到了桌椅,一整天沒吃東西了,所以沒力氣是正常的。」他扶住她的肩。
「別踫我!」她拍掉他的手,怒氣未消。
他抿嘴淡笑,不以為忤。「我是看了妳的身體,不過沒什麼不良企圖,只是想證明一件事。」也許因為不在公共場合,而是在他私有的領域里,他神情放松且氣度大方。
「證明什麼?我沒有你要的東西。」就算是欠債,也不致于要驗身吧?
「證明妳就是貨真價實的謝銘心。」他語出驚人。
她呆楞楞地直視他,還未從前一波的創傷蘇醒,又立即掉入另一個荒謬怪誕的時空里,她會不會很容易就因精神錯亂而瘋狂?
「你瘋了嗎?難道你以為我會易容術?還是另有雙胞胎分身?」
他搖搖頭,手指撫上她的臉,長目極其珍愛的凝視她。她懷疑自己看錯了,那毫不掩飾的情意令她發怔而忘了拒絕他。
「妳雖然瘦了、變更白了,但相貌就是如假包換的謝銘心,聲音也是。可是,包納在妳軀殼中的靈魂卻又不一樣了。說妳演戲,妳率真的性格做不到這一層;說妳就是從前的謝銘心,又怎能泰然自若的在我面前不慌不逃?我不明白這其中緣由,但是妳的身體不會撒謊,妳胸下的胎記告訴我妳就是謝銘心。」
「轟」然一聲巨響在她腦里散開,她下顎微微顫抖著,漆黑的瞳眸漾著水色、左右晃動著,最後停駐在他含笑的臉上。他的話被迫在腦中消化之後,她駭異的注視他,左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想踫觸他,但在半空中猶疑地停住了。
他輕笑了兩聲,拉過她的手直接按撫在自已的面頰上。「我最不介意的就是讓妳踫我。」
他的臉有男人少有的光滑,微涼而干爽,她的過去真的和掌下的男人有過極深的牽連?到底是什麼時候?青少年或幼時?按常理邏輯告訴她,他的表現分明是對一個成年女子才會有的愛戀,那麼為什麼從不曾听牧謙提起?還是她曾對她的婚姻不忠過,以致牧謙不願再回想?
她奮力的咬著下唇,抑制著他帶來的過度沖擊。她只是一個被丈夫呵護在手心里的平凡女人,為什麼會和這個人交會而導致他不放過她?
他審視著她面龐流轉過的復雜心思,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顎,微惱道︰「別再咬了!流血了。」他俯下臉,溫熱的舌掃過她滲出血絲的下唇,在上頭停留了一會兒。她沒有動作,他像受到默許般餃住她的唇,稍微用力的吸吮,血腥竄入了口中,激發了他的掠奪性,他毫無阻攔的便穿過了她的齒間與她的舌交纏。他有些訝異她像個沒有情愛經驗的女人--生澀而被動。他恣意的狠吻,想挑起她的回應,輾轉在唇畔流連,卻沒有听到預期的女性吟哦聲,一離開她的唇,她那疑惑怔忡的表情映入眼眸,他失笑了,拇指撫弄她微腫的下唇。
她像夢囈般開口︰「我們真的相愛過?」她沒有拒絕他的吻,是想從中尋找失落的感覺,久無滋潤過的唇不是沒有被他的吻技震撼住,但她還是一片空白--
對眼前的男人,之前腦中的片段畫面,恐成絕響。
「妳是怎麼了?這不該是問題!」對她的質疑他略顯不悅,他們分開的時間不致長到讓她淡忘了他,他甚至可以確定,終其一生她都不該忘了他。
她微微點頭,像接受了這個結論。
低下頭看了自己一會兒,柔聲道︰「可以把衣服給我嗎?我不習慣穿這件睡衣。」
「嗯,我叫蘇菲拿來。」他起身走到門口,叫喚一聲,蘇菲便聞聲而至,他吩咐了一下,又走回她身邊,她勉強的下了床,緩慢的動作減弱了暈眩的程度。
她四面環顧,依光線射進的角度和窗外吹進來風中飽含的清新氣息,現在應該是早上,那麼,她在外頭破天荒的過了一夜--在未告知的情況下。
蘇菲抱了一迭折好的衣服放在床上便合上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