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半入夢的郁晨,一听到「結婚」這個字眼,馬上倏然一驚,自迷夢中清醒過來,心里也迅速築起一道理智的堤防。
「我們目前這樣不好嗎?為什麼要結婚?」她謹慎的反問,翻身坐起來。
「是很好,但你不覺得無名無分的,太委屈你了?」段兆陽輕撫藕臂,留戀絲滑柔女敕的觸感。
真傻得去擔那個名分,才會委屈呢。慕郁晨想起段母嫌惡的嘴臉,心中輕嗤。
「不會啊,我很容易滿足的。」她笑靨如花。
「可是我不要別人用不好的眼光看你,我該負起責任的。」段兆陽想說服她。
「別傻了,別人的看法、想法,干我們底事?我們早已成年,兩情相悅又不是偷拐搶騙,法律有規定誰得對誰負責嗎?」她柔聲開導。要死了!想不到他骨子里如此鄉願,早知道當初這條就得提出來先講好。
「難道你不想和我穩定下來,共組一個小家庭?」段兆陽疑惑。
「你還在懷疑我的心思?我們現在這樣,難道不是一個小家庭?」慕郁晨睨睇著他,怎這人如此食古不化?
「多了一張結婚證書,還是有所不同的。」至少我會覺得安心些,而且公證過後,也比較容易說服媽媽接納你,他在心中暗忖。
「什麼不同?我選擇你,願意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我愛你,覺得跟你在一起很快樂,如果有一天你我覺得彼此不適合,或不快樂,那十張結婚證書也留不住心,留不住人,你說是不是?」她的耐心已快用盡。
「既然你愛我,那嫁給我真有那麼難嗎?」他總有股不安全感。
「我已經嫁給你了,現在,這樣。」慕郁晨比比房里的一切,比比兩人衣不蔽體同床共被的身軀,語調不自覺的激昂,潛意識里的排拒令她火氣開始上揚。
「可是你記清楚,我嫁的只是你‘一個人’,不是你媽媽,不是你的全部家族,你要的那張婚約不是娶我為妻,而是娶我做你們家的小媳婦。
「你也看到了你媽媽的反應,身為她的兒子,不會不知道她的脾氣。但我們認識至今,相信你對我也不是毫無了解,我可以為你忍一次,但絕不會有第二次了,到時,處在中間為難的又是誰呢?
「你會為了你媽媽放棄我們的感情,或是為了我而讓你媽媽余生傷心?
「好好想一想吧,那一張‘結婚證書’,究竟對我們有什麼保障?什麼好處?真是非要不行嗎?」
她氣得披衣坐起,踱到門外小廳上抽煙。
心底隱隱牽動,一絲絲不舍和酸澀涌上喉口,她可以把自己的身心全部賭押給他,但絕不能賣斷至他家為婢為奴的遭人輕賤,絕不!這是她苦心捍衛的尊嚴,絕不再任人恣意糟蹋。
餅了不知多久。
一條薄被輕輕自身後將她包里起來,段兆陽溫柔的低語隨著環繞過來的手臂在耳際響起︰「進來睡吧,夜深了。」自那一夜起,他們誰也未曾再提起結婚的話題。
郁晨懷孕了。而這令她惶惱萬分。
敝只怪某一個激情的夜里,月色太朦朧,氣氛太詩意,誰也不願起身去取那殺風景的小套子;一時疏懶,心存僥幸,以為就這麼一次應該不會有事,誰知「鴻運」高照,居然就這麼「中獎」了。
她煩惱的咬著筆桿,暗自分析目前的局勢。
兆陽的工作如魚得水,非常的順利,已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在公司的發展不可限量。而她只在家待了不到兩個月,便又「拋頭露面」的跑出來上班,目前在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任會計,算是本行。有了美滿戀情的滋潤,她早不若以往般冷漠待人,在這新的人際圈里,頗受歡迎。
以兩人的經濟能力,上個月已訂下一層施工中的公寓,打算築起一個穩當的家,不再東遷西移。
而偏巧在這個時候傳出「喜訊」,慕郁晨什麼都不怕,就怕段兆陽借此又提起「結婚」的建議。這讓她猶豫再三,不能決定何時該告訴他這個消息。
「喂!房子,有件事情想听听你的意見。」趁著兆陽尚未到家,慕郁晨一進門便急著打電話找老朋友商量。
「喔,說啊,我在听。」房子一面說著電話一面嘴里還咀嚼個不停。
「我懷孕了。」慕郁晨開門見山的說。
「嗯,嘎?什麼哎唷!」一陣慘叫傳來,過了好半晌,才又听到一邊哼哎一邊咆哮的怒吼︰「該死!害我咬到舌頭了啦!痛死了!你說什麼?懷孕了?」
「嗯。」她可以想見房子又跳腳又震驚的表情。
「完了完了!不是一直叫你小心的嗎?現在呢?打算怎辦?留不留?」一連串的問號 哩啪啦的透過話筒傳來。「還拿不定主意,我也很煩耶。」慕郁晨嘟嚷著,探身看看門外。
「你想拿掉嗎?」房子近乎冷酷的問。
「不,不要,我想要‘他’。」慕郁晨開始想像一個綿綿的小娃兒擁在懷里是什麼滋味。
「那不就結了。你想結婚嗎?」她冷靜的提出第二個問題。
「不,不想。」斬釘截鐵毫不考慮的回答。
「好吧,你有多少積蓄?以你目前的能力,有沒有辦法獨立撫養孩子?」房子又迸出第三個問題,直搗核心。
慕郁晨陷入了思考中。以她多年工作存下的「養老金」,再加上目前的薪水,似乎還不成問題。
「如果你未婚懷孕,公司會不會炒你魷魚啊?」房子提醒她。
是啊,還沒想到這一點呢,慕郁晨的心思益發紛亂起來。
開門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兆陽的聲音︰「郁晨,郁晨!」
「唉,我在里面。」她探身出去招招手,轉身緊迫低聲的說︰「他回來了,改天再談。」
房子不忘叮嚀︰
「坦白跟他談談吧,不要一個人煩惱,別忘了他也有份。」
「是,是,我知道了,拜拜。」掛下電話,慕郁晨轉身投入張開的懷抱。
「跟誰講電話?」段兆陽摟著她,在她頰邊、耳畔輕吻,不經意的隨口問道。
「沒什麼,跟房子閑聊而已。」慕郁晨深深的吸聞熟悉的男性體香,猛往他懷里鑽,迫切的尋求安全感。
她比平日更加黏膩的撒嬌動作,引發了段兆陽心里一絲異樣的感受。「今天怎麼了?心里有事?」他關懷的仔細審視她的表情。
慕郁晨已經煩了一天了,剛剛與房子的通話也沒能討論個結果出來,心頭的惶惑不安、擔憂害怕、喜悅眷戀,一古腦兒全攪和在一起,形成一股幾要無力承擔的情緒。躲進段兆陽懷里,又听得他溫言軟語的關懷,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一下失控,眼圈兒就整個泛紅,清瑩的雙眸水光鄰鄰,眼見著就要汜濫成災了。
段兆陽霎時慌了手腳!好好的怎麼就哭了?趕忙連聲安撫著,將她抱坐在膝上,輕吻淌下粉頰的淚珠,不住的柔聲細語哄問著。
一定是媽媽又打電話來了。他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已經一年多了,媽媽仍不改執拗的偏見,每每打電話來刁難質問,若是郁晨接到了,往往要氣悶好一陣子,甚至與他大吵,嚷著趕他回家。
唉!郁晨說得有理,像這種情形,他們怎麼能結婚呢?一結了婚,不止郁晨不好過,連他也要受萬夫所指,不見容于親友了。
哭得唏哩嘩啦的郁晨在兆陽殷殷的詢問下,終于抬起一張猶沾珠淚、我見猶憐的臉龐,抽抽噎噎的道︰
「你——你先答應——答應我,不可以——不可以逼——逼我結婚。」
段兆陽忙不迭的點頭,卻在听到接下來的話時,乍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