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然後?」慕郁晨換上認真的表情,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一起出去玩了很多次了,不過他一直沒什麼表示。我——我很想知道他心里是怎麼看我的,可是又不好意思明著問他,你——他他們一向都跟你很好,你能不能幫我試探看看?」羽茵半帶羞怯半含期盼的盯著郁晨的臉請求著。
「我?」慕郁晨瞪大了眼,一只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
他們一向跟「我」很好?我怎麼不知道?
望著羽茵困窘不安的微皺著眉,輕咬著下唇的模樣,慕郁晨警覺的收起會刺激她的動作。
清了清喉嚨,她慎重的開口︰「段兆陽這個人,呃……是不錯啦。這陣子相處下來,也覺得他滿正派,滿會照顧朋友的,不過,既然來到這兒工作,你對他的背景了解多少?」
見羽茵一臉茫然,慕郁晨不禁在心底低嘆一聲︰唉!可憐、愚蠢、無知、盲目!
不忍見自己一向喜愛的小妹妹陷入混沌的愛情泥淖,慕郁晨沖動的正義感頓時充塞心頭。
「好,那這樣吧。別的先不談,這陣子有機會我就多套套他,包括他的家庭、背景、喜好和個性,我們先模清楚了再作打算,好不好?不要一下子投入太多,免得自己受傷。」慕郁晨在轉瞬間已有了一整套的步驟和方法。
「好,好!」羽茵興奮的頻點頭,臉上乍現光采。
慕郁晨肯幫忙無疑是最有效的強心劑,她仿佛已可預見幸福光燦的未來。感動之余,她緊握郁晨的雙手猛吸鼻子,看得沖過來要交錢的助理們個個莫名其妙,而慕郁晨卻只能尷尬的苦笑。
自從段兆陽和小陳安頓好,慕郁晨也把自己的吉他提供出來後,他們那間不到十坪大的小套房宛然成了大伙兒的聚會中心,幾乎天天高朋滿座。
大夜班的起居作息日夜顛倒,除了同事,很少有其他的朋友能配合,故而這一票下了班、回家又睡不著覺的年輕人,總是喜歡呼朋引伴的上這兒來,喝茶、聊天、玩牌,一切都免費,而且偶爾還有現場民歌演唱湊興,過癮極了。
慕郁晨雖不是行家,但長年自彈自唱的經驗,倒也有模有樣。沙沙柔柔的中音,流瀉一首又一首雋永清純的民歌,讓大伙兒不禁陶然回想起自己無憂無愁、快樂單純的學子歲月。
不只詞曲本身清雅動听,使人百听不厭,配上慕郁晨手抱吉他、長發半掩的清艷絕色,更是別有一番引人入勝的柔媚風情,牢牢吸住大伙兒的目光,引人再三顧盼。
雖然年齡的差距不過在五歲之內,但心理、思想乃至表現在外的言行舉止,卻有著稚女敕和成熟,浮躁和沉穩等極大的對比落差。
慕郁晨沒有大姐的架子,但慣常不在乎、不以為意的輕淡表情,再加上說話切重要點,行事果決有魄力的風采,隱隱使她成為小圈圈內的首腦人物,大家以她馬首是瞻,漸漸的,凡事都來跟她商量,求取意見。
慕郁晨也借此更加了解到每個同事的個性、背景,以往對于從事這份工作的人員私心里的偏見也漸漸消弭于無形。
是啊,若不是環境所逼,經濟的沉重壓力,又有誰願意做這樣一份不見容于法令,一遇臨檢就得驚慌走避、掩藏隱匿的工作?
除了那些想在當兵前多些工作歷練,誤打誤撞闖進來的社會新鮮人外,女孩子們大多有個不得不然的緣由,人人背後各是一把辛酸淚。
慕郁晨看到這些年紀輕輕的女孩兒,正當青春芳華就得背負生命的十字架,心里愈發的憐惜起來。
而這當中最教她好奇的,則是段兆陽。
「我是離家出走的。」他淡淡的說著。
「嗄?!」眾人露出驚訝的口型,懷疑、好奇、興味的眼光不約而同的投向他。
「我爸爸是個警察。我國中的時候,他就因公殉職了。我哥哥繼承衣缽,現在也是個警察。」
「那,你為什麼不也讀警校?」阿忠問。大伙兒心里也同時浮出疑問。
「不為什麼,我就是不想當警察,不想當公務人員。」段兆陽接著說明︰「我媽媽原本是個家庭主婦,自我爸去世,她一人要帶兩個孩子,便在市場擺個攤子做生意,生活很苦。她一心希望我也捧個鐵飯碗,但我覺得,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現在這個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慕郁晨開口,口氣有著淡淡的嘲諷。這種家庭出身的小孩……不識好歹!
段兆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你是怎麼來這兒的?你媽媽知道嗎?」羽茵急切的追問。嘩!離家出走耶!多有個性。
「我讀的是廣告設計,我媽媽認為靠創意維生的是終究會餓死的藝術家,再加上我執意不肯準備高、普考,惹怒了她,一氣之下,我一退伍她馬上就跟車廠談好,要我去學修車,當學徒。在她眼里,有個一技之長,起碼她以後不用再擔心我會餓死。」
「嘩!」大伙兒驚嘆。這個媽媽恁地強勢,令人想起來就頭皮發麻。
「那你就是因為不要去當學徒才逃家的嗎?」小宋問道,臉上有恍然大悟的表情。
段兆陽笑了笑,帶些無奈的繼續說下去︰
「沒有,我去上班了。畢竟我媽媽一個人帶大我們很辛苦,我也不想處處跟她唱反調。」
一群人面面相覷,不能想像他渾身髒兮兮躺在車底修車的場面。
好個孝順的兒子,慕郁晨不以為然的想。
「那你怎麼又跑了?」
段兆陽深思了會兒,像在回憶不願觸及的往事——
「慣于靠創作思考的人,很難忍受日復一日重復單調乏味的生活。我不知道別人是否如此,但我卻再也不想忍受了。領到第一個月薪水的第二天,我照舊起床上班,背個天天帶著的小背包,里面只裝了簡單的換洗衣褲,機車一騎,就直接從桃園騎到台中來了。」
「嘎?就這樣?什麼都沒說?」
「也沒留個信或字條什麼的嗎?」
大家七嘴八舌的詢問細節。
「到台中以後我曾打了電話回去報平安,不過我媽媽一听完就掛掉了,到現在,我一直未曾再和家里聯絡過。」段兆陽低低的說完,臉上有抹掩不住的悵然。
「喔,好狠心哦。」有個女孩輕輕嘆道。也不知道是說媽媽狠心,還是兒子狠心。
慕郁晨聞言,立刻對段兆陽有了不同的評價。
在她的生命觀里,敢于追求自我的夢想才是真正的勇者,尤其敢挺身捍衛自我的堅持、努力圓夢的人,才是真正的生活家,也才是真正能得到她尊敬、欣賞的人。
從這一刻起,她開始用一種嶄新的眼光看待這個有著俊逸外表的大男孩。
「你這樣做沒有錯,有一天你媽媽一定會了解的。」老董安慰的拍拍段兆陽的肩膀。
「對!大哥,我支持你!」阿忠也跟著喊。
「對!好好努力,有一天成功回去給她看看!」小陳也氣慨萬千的鼓舞。
「喔,我好崇拜你哦,這麼勇敢,又滿懷理想和抱負,哦,偶像。」小宋肉麻的嗲聲嗲語。
「偶像!偶像!偶像!」幾個人開始鼓噪的擊掌拍桌,一時場面熱鬧非凡。
平常活潑的羽茵卻反常的沒有多話,她的心脹滿了感動,只拿一雙戀慕的眸子痴痴的盯著他。
「嗯,嗯。」喝口茶潤潤喉,待場面稍稍安靜下來,慕郁晨問出了一直旋在腦際的疑問︰「既然你已下定決心,破斧沉舟的離鄉背景,又怎麼不到廣告業界去磨練磨練,反而跑到賓果餐廳來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