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不好,我說了就算!」彭嶄岩激動地大吼。
他那麼多年的相思,在今日全化為憤怒的報復。
他要她在撐不下去時來求他。
***
一登上悅和樓的二樓,看見各家商行的執事,安彩衣便知道自己被翠兒騙了。
「翠兒,我說過我不來的。」安彩衣微微地感到不悅。
「小姐,都已經來了,你現在若是打道回府,那不就讓這些目中無人的臭男人看笑話了?」翠兒故意用話激她。
「你!」安彩衣知道自己是說不贏她了。
最了解她的人莫過于翠兒了,她知道她個性好強,只要用話一激,什麼事都會硬著頭皮上。
安彩衣強鼓起傲氣,挺直身子往一群男人中行去,坐在他們的正中央。
反正被人譏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早就練得金剛不壞之身。
「唷!安大小姐可終于露臉了,消失的這一段時間也不知是去哪里勾引漢子了。」
「人家安大小姐連續休了兩位相公,現在獨守空閨,需要男人這也是人之常情啊!」
每個人都當安彩衣是個傷風敗德的女人,只因她娶了兩個相公,又撐起安府的家業,和他們這一群男人相抗衡。
安彩衣默不吭聲,任由他們譏笑。
要說隨他們說去,反正她自認清清白白,沒有必要心虛地出言反駁。
相較于安彩衣的無所謂,翠兒可是听得一肚子火。
這群臭男人就是嘴臭,總愛欺負一個弱女子。
「你們講話也留點口德,當心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受割舌之刑。」翠兒不服氣地出聲警告。
翠兒的話立刻引起眾人的不滿。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竟敢這麼對我們說話。」
「這兒沒你開口說話的份,你得認清自己的身分,一個下人也敢這麼囂張。」
別人怎麼說她,她都能忍受,可她不準他們這麼看不起翠兒,更加無法忍受他們對翠兒的辱罵。
「翠兒不是下人,也不是什麼丫頭.她是我認定的繼承人,她當然有權和你們平起平坐地說話。」安彩衣提早把她心中的打算說了出來。
她的話令座上的眾人感到驚訝,莫不竊竊私語起來。
「小姐?」翠兒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說。
「你別說話,我說了算。」安彩衣打斷了翠兒的疑惑。
「安家是沒男人了嗎?派你一介女流出來已經夠丟人現眼了,你的下一任繼承人不但也是個女人,還是丫鬟出身的。看來安府是大勢已去,沒有前景可言。」他們作出這樣的結論。
他們的話重重地傷了安彩衣的心,她自嘲地說︰「我安家就是沒男人,才需要我們女流之輩出來拋頭露臉。」
她就是沒爹又沒丈夫,才會在這兒任人欺凌。
「一個沒男人可依靠的女人在外拋頭露面很可恥嗎?」被人說中心底的傷,安彩衣像只刺蝟似地反擊。「可恥的是你們這些人無聊的心態,淨會欺負我們這些無依的女人,只會自以為清高地鄙視女人。」
「你……」
「我怎麼了?我是做錯了什麼事要讓你們看不起?」她自認行得正,所以她也不怕別人怎麼說她。「我不過休了兩次相公,就被你們當作婬婦看待,好像我比那青樓女子還要卑賤、不如。但是我又何嘗想這麼做呢?還不都是你們這些男人害的。」
她的不得已沒人體諒、沒人知道,眾人只會以訛傳訛地陷她于萬劫不復之地。
當一個女人本就是種悲哀,尤其沒男人可依靠的女人最是悲哀。
「你這個潑婦!」
「哼!」安彩衣不平地輕哼。「默不作聲叫作賊心虛,出言反駁又被說是潑婦,你們到底要我怎麼做?」
翠兒已經好久沒見過如此利嘴的安彩衣,她知道她這次是真的發怒了。
「小姐,消消氣,別氣壞身子了。」
「說得好像自己有多麼清高,骨子里還不是蕩婦一個。」
「不是我們要看不起你,而是你根本就沒有地方讓人看得起。」
安彩衣听得很火大,立即出言相稽。
「你說我是蕩婦,你親眼看過我勾引誰了?難不成我勾引過你?是他?還是他?」她指著在座的每個男人詢問。「而你說你看不起我,你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敗家子有什麼資格看不起我?」
「你……」
在眾人氣得想和安彩衣理論,而她也挺直腰桿打算和他們周旋到底時,平順的出現緩和了劍拔弩張的場面。
「各位大爺,火氣這麼大怎麼談生意呢?」平順的一句話讓眾人閉上了嘴。
「既然是平爺出來說話,我們當然要看你的顏面,不和這個無禮的女人計較。」
一片祥和的氣氛中只有安彩衣和翠兒是滿肚子的火氣及滿臉的慍色。
「為難我一個婦道人家還說不和我計較,這算什麼?」
「你──」
「大家就各讓一步,別再說了。」平順打斷了他們的話。「安姑娘,我家爺有交代,說不和安府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我要很抱歉地請你先回。」
雖然他不明白彭嶄岩這麼做的用意,不過他還是照著吩咐做。
「為什麼?」安彩衣一听感到非常疑惑,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有這樣的決定。
「這個小的也不清楚。」平順不願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是你們要我們來的,現在我們來了,竟然還趕我們回去,這分明就是故意欺負人嘛!」翠兒不服氣地說。
「我很抱歉。」平順面無表情地陪不是。
安彩衣睨了平順一眼,沒有任何的指責。
「翠兒,我們走。」反正她對這樁生意也沒多大興趣,早點走也好。
「可是……」翠兒不願就這麼走人。
不理會翠兒的不情願,安彩衣先起身下樓。
「小姐,等等我啊!」翠兒見安彩衣走了,也趕緊追了下去。
她們走得匆忙,沒有注意到和她們擦身而過的人,但對方卻將她們看了個仔仔細細。
灼熱的視線追隨著她們的身影,直到兩人消失在悅和樓的大門口。
***
這麼多年了,她的個性還是沒變,一樣的驕蠻、一樣的牙尖嘴利。
見到她和一群男人逞口舌之快,彭嶄岩就想起從前自己和她相處時的情景,同樣是爭論不休。
她的容貌也沒有多大的變化,僅僅多了點成熟婦人的韻味。
看到這樣的她,他的心不免又起了矛盾的變化。
明明想要將她忘記,明明下定決心要報復她的水性楊花;可是在見到她之後,他就把先前的決定忘得一干二淨。
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對她狠心?
即使對她所有的舊仇怨恨全涌上心頭,還是抵不過對她的思念。
見到她一個人這麼辛苦地在男人堆中過日子,他的心就升起了一絲絲的不舍及憐惜。
她本是讓人捧在手掌心的珍寶,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得一個人孤軍奮戰?
千萬個不解橫互彭嶄岩的心頭,他想要問清楚事情的經過,卻是苦無頭緒。
「爺。」平順站在彭嶄岩的後頭喚他。
「她都是這麼過日子的嗎?」彭嶄岩壓住心中的激動,強裝冷靜地問。
一想到她每天都要過著被人譏諷的生活,他的心就開始泛疼。
「自從安姑娘休了爺再娶之後,她在地方上的風評就不是很好,後來安老爺過世,她又再度休夫,之後幾乎就成了眾人唾棄的對象。人人見了她不是冷嘲熱諷,就是譏笑漫罵,將她說得一無是處。」
自從探得安彩衣的消息之後,平順對她頗為同情。
一個女人要獨自承受這麼多外來的批判,若不是特別堅強的人,說不定早就躲得沒臉見人,才不會像她這般問心無愧地大搖大擺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