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我和青雲能夠再見嗎?」她專注地看著他。
倪正儀用力地對她點了點頭,希望能夠帶給她一些信心和力量。
梁斐然與倪正儀在紅茶店分手後,回到山上的家,便把自己關進房里。她看著汪汪和喵喵活潑玩耍的模樣,她的心隱隱作痛,整個人更是陷入了無邊的回憶之中……
小小的房間里無聲無息,仿佛一閉上眼楮,耿青雲就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帶給她不一樣的驚喜,就像以前一樣;但是,她很快地又回到現實,因為更深的思念和疑惑像針一般刺著她的心底,使她不得不清醒。
這半年來,耿青雲真的都和莊心倫在一起嗎?他說他離開的理由是因為不能帶著罪惡感和她繼續交往,那為什麼耿青雲卻又讓莊心倫陪著他?難道他忘了她仍在等待著他嗎?莊心倫對他做了些什麼?讓他真能忘記他對她說過的一切?
初夏的夜里,房間里好像愈來愈悶了,也許應該把房門打開,才能讓風進來;
但是又有誰能打開她的心門,讓她得以喘息呢?她只能木然地坐在黑暗的空間里,任憑眼中的淚淌下。
第七章
「一大早的,干嘛表情就這麼的晦暗?如果有什麼心事,可以說出來讓我听听?」莊心倫無聲無息地打開房門走進來。她走近他,放下手上剛采購的外食,在他身邊的沙發床坐了下來。
斗室里只有昏黃的小燈,耿青雲赤果著上身,面無表情地盯著小小的水族箱發愣。
「沒什麼。」他起身走到窗戶前,悶悶地找出煙,卻沒有點上。
這是莊心倫租來的小套房,離她的學校很近。有一個小小的起居室,也有廚房、衛浴,還有一扇視野滿好的窗,但是,厚重的窗簾卻是一直拉上的。
秦楚宜病筆的那段日子,莊心倫常來耿家走動,為干媽處理後事,因此和耿青雲多出了許多獨處的時間。她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所以,當耿青雲想逃離一切時,莊心倫便自然挺身而出,為他找了這個地方,更幫他隱瞞了一切。
雹青雲在這安身之後,也認識了莊心倫的一些朋友,偶爾他會去做一些瘋狂的事,跟著他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人,大膽地去做一些他從來沒有做過的事……
莊心倫了解他,知道他只是暫時地放縱自己,他還是他,不會有任何的改變。所以,白天她還是到學校上學,就留他自己沉淪在自己的世界里,到了夜晚,她偶爾會留在這里過夜。
他們從小就玩在一起,她對他是有相當的了解。經歷了這一些事,她願意幫他——幫他逃避現實。雖然,明知道自己只能在他心門外守候,但是,莊心倫感到非常的滿足。
「一直沒想到要和你多說些什麼。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實話,你真的喜歡這樣子的生活嗎?」他站在在窗前淡淡地說著,冷不防拉開了窗簾,一道陽光倏地照進房間,莊心倫嫌惡地別開臉。
「這是我選擇的生活方式,我會不喜歡嗎?干嘛?才幾個月的時間,你又變心,想回到光明的世界里嗎?」她冷冷地看著他,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可樂,賭氣似的打開拉環。
「我不會回去什麼地方,我也不屬于任何地方。」他邊說邊穿上運動背心。
這半年來,耿青雲是哀莫大于心死,也沒有多余的情緒,淡漠可能是他唯一的表情。
「青雲,如果秦姨不死該有多好?你就不會變成這樣,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她幽幽地走近他,突然苦笑了起來。「可是,如果不是發生這樣的事,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很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其實你大可以不必管我的。」他嘆了一口氣,不得不回想到所有的事。
「我說過我不要你的感激,我只是想抓回以前的感覺。」她的一雙大眼楮像是黑夜里的星辰,閃著晶瑩的光。
「不要這樣,我不是也和你說過了嗎?我是我,你是你,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好好地過日子,不要陪著我哭喪著一張臉。在我心目中,你永遠是聰明和快樂的。」他看著她的側臉,只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好像前一分鐘他們還是童年時的玩伴,一轉眼兩人卻已是滿懷心事的滄桑少年了。
「我在你的心目中就只是這樣?我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還是,我身邊的人從來就沒有用心對待過我?連你也沒有察覺到我真正的想法。我真氣我自己,我好沒用……」她眼中的星光墜落了,淚水在耿青雲的面前潸潸滴落。
「小倫?」他看著她的淚雨,不解也不舍。
「姊姊從小就是人見人愛的小鮑主,氣質出眾高貴,不但成績好,在學校里的表現樣樣也都強過我;而我呢?我是在我老爸搞外遇時出生的,生不逢時,我媽看見我就像見了瘟神一樣,既恨又怕。我一直都沒有得到家庭的溫暖,我也從不曾感受到家人之間真正的關懷。」她終于說出了心事。
「是你多心了,我不覺得你少了什麼關懷?你還有很多的朋友啊。」他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自從家里發現了姊姊的病之後,我就更像是一個透明人了。不管我做了什麼,他們也不會注意到我,而我的交游廣闊在他們的眼里卻是交友不慎,還把小小年紀的我丟到國外。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我什麼都不知道,卻要那麼寂寞地獨自生活。」她的淚像是壓抑了多年,如今汩汩而出。
「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你們不是全家團聚了嗎?心雨姊對你的好你應該可以體會。你這一次回來,不也是她極力為你爭取的嗎?」他拍拍她的肩。
「可是,我失去的東西卻沒有辦法再拾回了。」她望著他的表情,無力地把可樂瓶丟向牆角,自顧自地苦笑了起來。
「青雲,我在陌生國度里,最無助時,」她靜靜地看著他,仿佛是鼓起所有的勇氣,說︰「我一直依賴著一個人,就是小時候幫我寫作業的你,玩耍跌破皮幫我包扎傷口的你……你是唯一真心對待我的人。我一直記得那種溫暖的感覺,那分感覺成為我生活全部的力量。金發碧眼的男孩向我示愛,我卻嚇得半死,我知道我沒有辦法接受別人的感情。我只能一直在等待,等待回台灣的日子,等待能夠和你重逢的一天;可是,好不容易我回來了,你卻已經愛上了梁斐然。姊姊是家里的公主,她搶走了父母該給我的親情;梁斐然也是一個公主,她也搶走了屬于我的王子。現在的我,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她平靜地說著,好像那是別人的故事。她似笑非笑又萬般無奈的神情,像劍一般刺著他,讓他的心痛了起來。
「小倫,感情是沒有辦法勉強的。我喜歡你,但那和你想像中是有一段差距的。」他輕輕地抱住她,試圖讓她露出真心的笑容。
「我知道,我不會給你壓力的,現在這樣就很好了,即使是短暫的,但對我而言是非常幸福了。」她開心許多了,安心地靠在他的胸前,兩人的心都暖暖的。
「對不起。」他說。
「沒關系,我們得相互體諒,」她展開歡顏地說︰「我們都是被家人遺棄的透明人,現在相守在一起,該是緣分使然。你不要離開我,好嗎?」
「我不會回去的,我只是不想再這樣生活下去。」他懊惱地說著,現在的他對自己有說不出的厭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