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車,他才又問她︰「到底怎麼了?第一次看到你這樣哭,我真的很擔心……我們兩個現在的模樣,好像是我欺侮了你。」他故作輕松地問。
「你怎麼還在台北?我本來想住進你家的……」她還在擦淚。
「計劃也不算改變啊,我們現在要去的是我的另一個家。告訴我。你有幾天的時間?」
「事實上,我丟了工作,就在今天,現在的我,根本不需要去顧慮什麼時間了。」她嘆了一口氣。
「那你的運氣不錯,馬上就找到另一個工作——默默無名攝影師的小助理,供膳宿,全年無休,工作輕松,但是沒有薪水,如何?」他笑說。
「我知道你在想辦法安慰我,我真的很感謝你。如果我能幫得上忙是最好了,但是……」她語無倫次的,他卻示意她不要說下去。
「出發了!我會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別擔心了。」
她回了他一個充滿感激的微笑。
邵崢不知道開了多久的夜路,楊初初該是哭累了,竟睡著了。而當邵崢輕輕地喚醒她時,她才發現東方天色漸漸白亮。
「起來,起來了。現在開始要走的路風景不錯,不要錯過。」他說。
「真羨慕你,你都在這樣的美景中工作嗎?可以天天欣賞風景,這種工作不用薪水我也願意做。」楊初初睜開了朦朧睡眼,這個地方好像是宜蘭,風景宜人。
「這里還不是最美的。」他說。
「哦。」她突然想到他送她的那張攝影作品。「上次你送我的那個攝影作品是在哪里拍的?那張攝影看起來像是會得獎的作品。」楊初初憑著直覺說道。
「多謝你的金口,那個作品的確得過獎,而且對我也有很重大的意義。」
「所以你就沖洗了一堆,隨時等著發送給像我這樣的外行人?」
「不,只有一張。」
「那你怎麼舍得送給我?」她覺得意外。
「直覺吧,我偶爾也會憑著直覺做事。」
離開宜蘭之後,又開了近四個小時的路程,沿路雖然有令人目不暇給的天然美景,但是楊初初還是覺得全身酸痛。直到看到有人煙的地方,她才知道原來邵峰要去的地方是武陵農場。
十點多時,他才把吉普車停在一棟平房前,然後高興地對她宣布︰「終于到了。」
楊初初下了車,發覺此處就是邵崢那個得獎作品所取景的地方。小小的院子後面散落著幾戶民宅,屋子後有一大片美麗的林子,放眼望去都是重巒疊翠的山色,在陽光里甚至還涌現著變化萬千的山嵐……當楊初初還在欣賞周遭的景致時,邵峰卻早已將行李和所有的器材安置妥當了。
她雀躍地跟著他進了屋子。小房子里干淨又簡單的家具擺設,很有邵睜的風格。四下張望了半天,楊初初早就忘了所有在台北發生的事,她好喜歡這里喔。
「我不是小助理嗎?我應該幫忙搬東西的。」她頑皮地笑著,看著忙進忙出的邵崢。
「你明天才上工,而且,現在的你在我的心目中還比不上這些攝影器材重要咧。」他半開玩笑他說。
她忍不住嘟起嘴,真想揍他一拳。
「餓了嗎?我們去吃飯。」搬完後,他在洗手台一邊洗臉,一邊問道。
「吃飯?」楊初初想到這里前不著村,後不搭店的,根本看不到有賣吃的地方。
「跟我走就是了。」他說。
他帶著她走了一小段泥土路,原來是到人家家里吃飯。一個熱情的伯母為他們張羅午餐。席間,有許多人一塊用餐;他們就像是老朋友般閑話家常,詢問邵崢的近況。看著被眾人圍繞著的邵睜,是那麼主動又親切地和大家談笑風生,和平常根本就是判若兩人。
楊初初也從他們的話題聯想、拼湊著,大概知道了邵崢曾經在這里生活過。到台北工作之後,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回來為雜志或藝廊拍一些作品。
第九章
秋天的山上,夜晚來得特別的早,黃昏也很短暫。
楊初初與邵崢一個下午都被熱情地招待著,雖然這里的人態度都非常的親切,卻仍讓楊初初神經持續緊繃著,一直到晚上回到自己的屋里,楊初初才覺得自己真的很累。在簡單的梳洗後,她坐在床沿稍稍整理了自己的日用品,心里又才清楚了一些。
「累了不累?快睡吧。我就在隔壁。」邵崢倚在房門對她說。
「就好像是在作夢。昨天的這個時候,我仿佛掉落無底的深淵;而現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忍不住靶嘆了起來。
未來會是如何,她不能得知,甚至明天的事,她也無法掌握,這對平日行事一向有規劃的楊初初而言,怎能不嘆息呢?
「難道你忘了?你是我的小助理。」他笑著走進房間,坐在她旁邊。
「你又在逗我開心了。說真的我很煩人,對嗎?其實我並不想麻煩你的……」
「我的工作很自由。你如果想回台北,隨時可以起程。」他似乎為她想了很多。
「不,我不是後悔來這里。這里真的很好,我……我是怕我太……」怕自己喜歡上這里,但是她還是沒有說出口。
「別想大多,還是早點睡吧。明天你會有不一樣的心情。」
「告訴我多一些你的事情好嗎?」她忍不住問。
「不急,我們會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會有機會的。」他看著地磚上的花紋,繼續道一而且,我現在沒有心理準備。」
「不論你有什麼樣的過去,我都願意傾听。」她愈來愈確定他的過去一定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因為在邵崢的房里也有著一幀和台北仕處相同的照片。
「真的嗎?」他望著她認真的模樣。「先說說你的吧,我的故事比較長。」
她點頭表示認同,說︰「一個自以為可以掌握所有事情的女人,活到第三十個年頭時,出了一個她不能掌控的狀況,她的男友讓另一個美麗得不得了的女人懷了孕,就是如此。」楊初初無奈他說完後,頓時好像豁然開朗了,她朝他笑了笑。
「看起來,你好像是真的釋懷了,不簡單咧,我卻還印象根深刻,好幾次在馬路上都看到你失魂落魄的模樣。」
「換你說了一她調整了一下坐姿,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你真的對我的過去這麼有興趣?」他看著她的模樣,不禁苦笑著。思索了一會兒後,他才幽幽地開口︰「我的父親年輕的時候是個攝影師,在這里和我的母親相遇、相戀,相愛;但是,他其實在在北部早已和邵嶸的母親先有了婚約。」
「原來你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難怪你們相差這麼多。」她說。
「後來,他們倆排除萬難結了婚;但是,那是一個沒有人祝福的婚姻。我父親來自一個很有財勢的大家族,而我母親只是個平凡的鄉下姑娘,他們在一塊後,就被截斷了所有的經濟來源,在那時封閉的現實環境下,他們吃了不少苦。我的母親後來委曲求全地帶著我離開那個家,她必須讓我父親得到家族的支援藉以有出國深造的機會,完成他的夢想。後來,邵崢的母親進了門,而我母親在漫長的等待中,無言地結束了她的人生。」
「你恨你父親嗎?」她問。
原來真有一個這樣的故事,難怪邵崢會喜歡听「綠袖子」,那隱喻著遭人迫害和怨恨的一首曲子,這也意味著邵睜不可能不會心生怨慰。所以他成了家庭和愛情的叛徒,也很難再去相信任何人。她猜測著。
「我從我母親的身上得到的教育,早讓我沒有了怨恨,只是有些許的悵惆;其實,我父親他對我很好,讓我出國受教育、為我置產,極盡可能地給了我世俗里所有的享受,這是現在的他能輕易做到的,只是我母親卻已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