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還是很小心,每每見他辛苦地忍著,滿臉都是豆大的汗粒子,她心里竟然覺得暖暖的。
人為什麼那麼難懂?
沈嬤嬤敲門進來︰「小夫人,二太太的侍女小蘭過來給你送東西。」
「哦。」
挽了兩個丫鬟的小蘭乖巧地欠身施禮︰「三夫人萬安!我們夫人前兒個出去踏青,遇到個人,說是有東西要給三夫人,就讓我給送來了!」
「什麼?」小蟬疑惑地接過小蘭手里的繡花荷包。
打開,荷包里是對做工粗糙的銀耳墜。小蟬的手輕輕發顫,這是……這是柱子哥第一次掙錢替她買的耳墜!當時,她死活都不要──
「銀的耶!那麼貴重,我不能要!」
柱子哥搔頭發窘︰「妹子,我知道不好看,以後我一定給你再買好的!」
「不、我不要。你拿去給大嬸兒。」
「你不要,我就扔了!」
「哎呀!別──」她撲出去撿給他扔出去老遠的耳墜子,「你真是傻蛋,你留著吧,以後再給我啊!」
觸撫手中冰涼的墜子,小蟬問︰「給這個東西的人呢?」
「原來那人沒說瞎話,他說三夫人一看見這東西就知道他是誰!那人是三夫人的誰──」
「人呢?」小蟬打斷她。
小蘭轉了轉眼珠︰「三夫人,我說了你別傷心。我們夫人見著那個人時,他已經受了重傷,只剩一口氣……」
小蟬眼前一黑︰「啊?」
「您沒事吧?」
「沒,沒事。你說。」
「噢,那個人見我們夫人長得慈善,就托她把這個東西轉給三夫人,說來世……」小蘭偷偷瞅了眼小蟬,見她面無表情才繼續。「說來世他再來找你。」
「那,那個人的……」小蟬輕喃。
「那個人夫人厚葬了。後來打听到……」她又不說下去。
「你說好了。」
小蘭吐吐舌頭︰「後來打听到說,有很多人打他一個人,最後他打不過才死的。打的時候他一直在罵……在罵三老爺,說什麼厚顏無恥、卑鄙下流……」
小蟬再不說話,揮揮手讓她走。
小蘭悄悄退了出去,心里罵道︰「什麼德性,也學的三老爺的樣子,揮一揮手,呸!」
房里的小蟬,模著肚子,兩行淚終于慢慢滑落……
第七章
顏鑄回到方回軒時,沈嬤嬤正守在門口。
「三爺,過晌午的時候,二太太派小蘭給夫人送東西。小蘭走了後,夫人就把自己關在屋里,誰都不見。」
他暗暗蹙眉,那個騷婆娘又耍什麼花樣?
他步到軒內,推開房門,屋里一團漆黑。
運起目力,小東西縮成一團,傻呆呆地坐在地上。
「來人,掌燈!」
「不要──不要亮──」小蟬咕噥。
「小貓說話啦?」顏鑄嘻笑。
「不要點燈,我要問你一件事情。」
「好!隨你問。可地上濕氣大,來,起來──去榻上!」他上前把她抱到榻上,「我們先吃飯再問好不好?問一百個都無關!」
下人進來點了燈,暈黃的燭火搖搖曳曳,光下的小蟬顯得特別縴弱稚氣。
她看著男人,問︰「你告訴我,我的柱子哥是不是已經死了?」
顏鑄的拳握緊,李玉珂,你是活得好不耐煩啊……
「他是不是死了?」
大手扳住她巴掌大的小臉︰「死了怎樣,沒死又怎樣,你不是跟我說和他沒什麼相干的嗎?」
「他是不是死了?」她執拗地問。
顏鑄狠狠地咬住牙,上回她差點就失心瘋!
閉了閉眼楮,他橫下心︰「死了!是死了。」
「你殺的?」聲音輕飄飄,仿佛是幽魂發出的。
「別胡思亂想,你肚里還有孩子!」
「呵呵呵哈哈哈──」她笑得比哭還難听,想罵想喊想哭想叫,一塊大石卻生生堵在喉嚨口。
男人急急扶住她,有些艱難地說︰「我沒殺他……我殺他做什麼?」
小蟬可怕的笑聲漸漸小下去,月復部突出的小身軀癱軟無力︰「是死是活,我哪管得了,呵呵呵──和我有什麼相干?」她的指甲深深掐到他的手背︰「你不怕報應的嗎?殺人是會有報應的,你不怕報應到自己身上,就不怕報應到這肚里的孩子身上嗎?」
男人臉上青筋直暴,從牙縫里擠出聲︰「我說了我沒殺他。」
小蟬戚戚慘笑,淚珠從睫簾下滾出︰「我想信你,我想信你的……可你……你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我孤伶伶的,一個人都不剩下!」
突然她用手捂住肚子,痛得臉都扭起來︰「不──不──孩子!」
血漸漸從她滲出衣裙,顏鑄臉都綠了……
顏家所有的大夫都奔到方回軒,三老爺的咆哮聲都能震掉屋頂。
「保不住孩子,你們也別活了!」
「一幫沒用的草包!」
……
忙活到半夜,小蟬肚里的胎兒總算是保住了。
幾個大夫嚇出了幾身冷汗,心里都不由暗罵。
「既是這麼疼惜她,又何必把她弄得差點小產!」
「天哪,造孽,千萬別鬧什麼事了,再來一回我這條老命怕就要丟了!」
……
顏鑄坐在榻邊,手在被子里握住小蟬的。
小蟬的手冰涼,臉上還有淚痕。
「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永遠都別想逃,即使是死。」他輕輕在她耳邊說。
清晨,顏鑄起身,在院里舞起劍。
再忙,練武的功夫都不能省下,世上絕沒有不經苦練就能得來的武功。
山雨欲來……
他一直容忍李玉珂。
因為李玉珂不僅僅是前朝郡主,她與唐主李昇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李昇在還叫徐知誥、處處受人排擠的時候就受過她的大恩,這麼多年對她更是一往情深。
包何況,雖然顏氏一族向來行事低調,但顏家的財富、藥材、兵器和遍布大江南北的人脈都名聞天下,那李昇怕早已垂涎三尺,只是礙于形勢才遲遲沒有發動。
那女人說得沒錯,顏鑄再狠絕天下也抵不住十萬精兵壓境,大別山這塊地方是他多年的基業,輕易決不會放棄,所以能忍的時候就只能忍。
但是,她太不懂收斂,事情總有解決的一天。
快了,這一天快來了……
斂氣收劍,他接過顏信遞過來的汗巾,將劍交給他,並吩咐︰「書房有一封給五小姐的信,快馬送出去。」
「是!」
顏家的五小姐郁秀是二房里剩下的唯一血脈,四年前嫁到江寧李家。當初這門婚事倒還是李氏一手促成,如今反成了她的致命傷。
他推門進到房里,小蟬已經起身。
她那日動了胎氣,醒來卻似什麼都沒發生。夜晚交歡,也異乎尋常地柔順配合。他都不知道這小東西日日里想些什麼。
「洪嬤嬤煮了八寶粥……很好吃……你要不要吃?」小蟬鼓囊著嘴含糊地說。
「好!」小蟬馬上給他盛了一小碗。
「好吃嗎?」小蟬問。
「太甜太酸。」他皺緊眉頭。
小蟬嘟起嘴︰「就是這樣才好吃啊!」
他稀里嘩啦就把粥喝光︰「是不是孕婦的想法都會與眾不同?」
「不喜歡就別吃,哼!」
顏鑄哈哈大笑,出門而去。
小蟬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鍋里剩下的粥,手劇烈地抖起來。
她找出了藏在梳妝盒隔層里的「藏信」,不是說能毒死人嗎?她把一包都放到了八寶粥里,怕被吃出來,又加了很多砂糖和酸李干。
他會被她毒死嗎?她不知道。
他死了,她的寶寶也沒有爹爹了……但是,她還是把一包都撒了進去,還甜甜地對他說︰「很好吃。」
殺人是要有報應的!
……
顏鑄走出門就停下。
刀削過的臉上抽搐連連,他的小貓下毒……
應該是那個死鬼陸博知配的藥吧?毒性很緩,可能後勁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