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的客廳里,羅平坐在沙發上,旁邊放了個小箱子,惠珍喜悅的端著食物。「下了班,又去搬行李,餓了吧?」
活潑可愛的小同穿著睡衣,興奮的繞著羅平,嘴里甜甜的叫著︰「哥哥!你害我很丟臉哩!我們幼稚園的小朋友問我,說我的巨人哥哥呢?我都不敢告訴他們你不見了。」
惠珍叫著︰「小同,不準你再從被子里爬起來,去睡覺,讓哥哥吃點東西,快去。」
小同躲開惠珍伸過來的手。「我要看哥哥吃東西,等一下哥哥會吐一個煙圈。」
董明昌走過來,一把抱起小同。「不去睡覺,哥哥就不吐大煙圈給你看。」
小同在明昌懷里,回頭大聲說︰「哥哥,我先去睡覺,我等一下再溜出來,幫你把行李扛上去。」
惠珍望著羅平,滿臉慈愛,並帶著微笑。「小方說你跟佩華分手了!」
羅平不語,低頭吃他的東西。
「如果你真喜歡她,媽媽也——也不會反對,明昌說她是苦命善良的好女孩。」
羅平放下食物,點了根煙,抬頭望著他媽。
「我最愛的人是你,天下任何事都會變,只有母愛不會變。」
惠珍感動得一顆心浸滿了喜悅。
羅平拍拍他媽。「以後我不會再叫你為難了,待會兒我去跟……」羅平停頓了一會。「我去跟他道歉,以後我會好好的跟他相處。」
惠珍心里有無限喜悅,感動的站起來。「我去——我去叫他出來。」惠珍憐愛的望著兒子羅平,忍不住伸手理了理羅平的頭發,才起身離去。
羅平又點燃一支煙,在那兒吐著圈圈,慢條斯理的抽著。
明昌自樓上輕步踱到客廳,羅平正要開口,明昌拍拍羅平,先開口,笑著說︰「羅平!那天我說話太重了一點。以後生我氣,直接找我算帳,別整你媽!尤其是小同,非要說我把你藏起來了,早晚吵著向我要人,你一離開,我就得當罪人。」
一絲暖流在彼此心中漾開來。
羅平不耐煩的停住腳步。「間諜講話也不必這麼神秘嘛!好了啦,這里可以講了吧!什麼天大的事?」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敏感,我覺得我對她……
我怎麼可能喜歡她……」小方有點窘迫,眼里卻流瀉出粗獷中不曾表露過的愛戀神態。「你覺得莉奇怎麼樣?」
「莉奇?你不會告訴我你喜歡她吧?」羅平的神態中有點惡作劇的促狹。
小方拍拍腦袋。「他媽的!連我自己都奇怪!那個瘋瘋癲癲的女孩,我怎麼會喜歡上她呢?可是這幾天滿腦海都是她的影子卻一點不假。」
「傻小子,既然這樣就快追呀!現在她正放寒假,時間有得是,白天上班,晚上都是空閑的。」
羅平滔滔不絕,又曖昧的撞撞小方。「前兩天我還在育幼院踫到莉奇,看她對你好像也亂有反應的。交個女朋友,日子就不會這麼乏味,整天管別人的事了!」
听羅平這麼說,小方倒真有點陶醉了!「好吧,既然你這麼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哦,差點忘了,你曉不曉得,佩華昨天遞了辭呈,她離開報館了。」
「你以為我為你辭職的嗎?」
「希望不是,否則我心里頭扛個內疚的負擔不好受,找到新工作了嗎?」
「一家婦女雜志的總編輯,條件、待遇都比報館好。」
「佩華,我們——」羅平有些說不下去︰「——我們是真的處不來,並不是為了韓梅,對不對?」
佩華不否認的點根煙。「韓梅只是個導火線,遲早我們兩個要分手的。」
羅平心里有份獲得寬恕的感覺。「你心里對我——沒有怨恨吧?」
「怨恨什麼?一雙不合腳的鞋,當然要換。」
佩華飲了咖啡。「我們兩個都穿錯鞋子了,一穿穿了七、八年,大家腳都痛了,再不換,腳底要起泡了。」
「我們還是朋友吧,有任何事需要人幫忙,希望你第一個想到的是我。」
「韓梅跟你最近怎麼樣?」
羅平輕松的神情轉為困惑。「我自己是不是愛上她我也搞不清楚,還是那句老話,一有空我就往她那兒窩,我就是忍不住要去關心她。」
「別說我唱高調,看自己或許我不清楚,分析別人,我的觀察力八、九不離十的,好好去愛韓梅吧,能愛上一個人是件幸運的事!這次保證你不會穿錯鞋。」
「可是我——我真的愛上韓梅了嗎?」
「你煩不煩呀?還好出現個韓梅,否則跟你再拖下去,我都快變你媽了。你還真像個孩子呀!不愛一個人,你會去關心她嗎?不要拿那麼愚蠢的問題來浪費我的智慧好不好!」
愛情雖在他們之間終止,然而另一種不同凡俗全新風貌的友誼,已在他們心中滋長。
韓梅坐在床尾的椅子上,老金喂完余正農藥,順手帶上門,走了出去。
韓梅柔聲的︰「我得走了,太晚了,我不放心孩子。」
半臥在床上的余正農,不滿地冷諷︰「死掉的女兒,你都沒有這麼關心。」
「你是病人,我不想跟你爭辯,我回去了。」
「誰留你了?你心里居然沒有一點愧疚,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害我好好的一個人,癱在輪椅上。」正農越說越理直氣壯︰「你實在夠狠!我那根脊髓骨——現在從輪椅癱到床上了!老金三請四請才露面!要滾你滾!」
韓梅委屈地叫起來︰「你要我怎麼樣!我沒有對不起你,你要離婚的時候,我都跪下求你了!你趕狗似的趕我走!你恩斷義絕!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我能怎麼樣?」正農自怨自艾地︰「我是個廢老頭,但外邊發生的事,我腦子還沒廢,你跟董明昌老婆的兒子搞在一塊,我清楚得很。」
韓梅驚怒地跳了起來。「你在說什麼,我……」
「我什麼?說下去呀!」余正農毫無病容,聲音宏亮的大吼︰「琪琪那麼小都能叫你克死,我這把年紀了,你心里早就巴望我死快點!免得一趟趟,怕自己良心過不去,板著臉來看我,這些時間你可以跟年輕的男人在一塊。」
「我本來準備今天來看你,過幾天跟院長請段時間的假來陪你,等你病好。現在,我改變主意,我的良心不需要過意不去。」講完,韓梅拉開門就沖出去。
陰霾、涼濕的天空下,雖然沒有落雨,卻仍給人一種拂之不去、沁骨的淒清。
昨天才發過誓不再走進余家大門一步,然而二十四小時不到,老金的身形又像鬼魅似的出現在韓梅的面前。
「老金,求你放過我,不要再找我了,我真不想再踏進那間屋子了,你最清楚,他是怎麼趕我走的,我有錯嗎?」
「太太……你不要跟他計較,身子好端端的,他就是那個脾氣,現在……」老金難過的望著韓梅。「我跟了他幾十年,醫生說他的脊髓一天天在爛,你就算可憐可憐他吧!」
「不要再用這句話打動我,我可憐他,誰可憐我?你知道我多恨他!你知道我多恨他嗎?你昨天找我,你以為我為他哭的嗎?我恨我必須再見到他!
我哭是因為我恨我必須再見到他!就為他脊髓骨一天天在爛,就為他跌下去是我害的?」韓梅哭喪著臉一轉身卻看羅平怒氣沖沖沖進來。
韓梅驚異的張著嘴,老金呆愣。羅平沖到韓梅面前,一把捉起韓梅。「走,我陪你去,看他有什麼本事拿出來好了,走呀!」
韓梅抗拒的帶著哀求的眼光。「羅平,別再管我的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