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頸,羅小路就把整杯啤酒灌進喉管了,看得一口聖代、一口啤酒的程多倫目瞪口呆。
「看什麼?把你嚇傻啦?」
「你很能喝酒。」
「啤酒哪能算酒,只是比較苦的白開水罷了。」
「我覺得已經能喝醉人了?」
「那要看是什麼人,像你這種一口聖代,一口啤酒,不要說一瓶,一杯就醉得亂七八糟了,拿我來說,就是把我丟進啤酒缸泡上一夜也醉不了。」
「你怎底會有這種酒量?」
「我怎麼曉得?天生的吧。」
「你煙抽得厲不厲害?」
「一天兩包。」
「一天兩包?」
程多倫的眼楮睜得大大的,不太相信的望著羅小路那張比自己還年輕的臉。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
「煙抽太多對身體健康影響很大。」
「管它的!大不了翹蛋。」
「好奇怪,我今天踫到兩女人,都會抽煙。」
「我是其中之一。」
「嗯,另外是我去應征工作的一女人。」
「你去應征什麼工作?」
「說起來也很滑稽,我去幫一個人寫字。」
「幫一個人寫字?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工作?」
「那人她是用左手寫字的,上個禮拜撞車手踫傷了,醫生說至少兩個月不能寫字,所以……我寫她念。」
「你寫她念,她是干什麼的?是作家?」
「我不知道,她沒告訴我,我也沒問。」
「我猜一定是作家,你猜會不會是?」
「我不敢定。」
「打賭好不好?」
「打賭?打什麼賭?」
「啤酒半打,嗯,再加牛排一客,怎麼樣?敢不敢打?」
「敢,不過——啤酒半打,如果我贏了,我沒辦法把它喝完。」
「我替你喝。」
「好!」
羅小路小拇指伸出來,手肘靠到桌中央。
「一言為定。
背完了小指拇再蓋指章,程多淪的興致更大了。
「明天下午五點半在這里踫面,你能不能來?」
「反正贏輸酒都是我喝的,這種事白痴也不會放棄。」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羅小路站起來。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明天五點半準時踫頭。」
「我一定準時到。」
罷邁出腳,羅小路看了桌上的煙一眼。
「這包煙我帶走,算我借的。」程多倫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羅小路已經把煙塞進褲前的口袋,昂頭大步走出去,肩上扛了一個髒兮兮的嬉痞袋。
聖代早融化了,端起還剩大半杯的啤酒,也不曉得哪來的一股沖動,一口氣就見了底,望著空酒杯,程多倫被自己嚇了一跳,但,眼楮里一片得意。
☆☆☆
從電梯間到四樓,程多倫一望表,還差十分才滿兩點。昨天女主人交待不能退到,也不要提早,準兩點正。手伸到門口的電鈴處,程多倫又縮了回來。
一會兒望表,也不曉得望了多少次,那漫長的十分鐘只緩緩的過去五分鐘。
程多倫索性在樓梯口上,眼楮對著表上的秒針一圈一圈的繞。
突然,程多倫的眼楮從指針的轉繞里,接觸到一個好尷尬好尷尬的鏡頭——
門開了;女主人鉤著一名年約三十五六歲的男人脖子,充滿留戀的吻著。
這是非常非常尷尬的,起碼在程多倫的感覺上,不曉得眼楮是睜是閉好,一時,程多倫把呼吸停在鼻翼間,動都不敢動。
「噢,我的左手來了。」
舒雲發現了程多倫,松開鉤在陸浩天脖子上的手,幫陸浩天按電梯。
「晚上如果不來,給我電話。」
電梯門開了,舒雲滿眼的愛意,柔情地凝望著陸浩天。電梯門都要關上了,舒雲還忘我的拋去飛吻。
回轉身,舒雲像才注意到後面站著程多倫,拍了拍額頭。
「嗨,對不起,都忘了你還站在這里。」
程多倫的臉上仍留著一絲絲剛才的尷尬,窘窘的跟在舒雲後面進了黃色系統色彩的客廳。
「你好像來早了?是嗎?」
搓搓手心,程多倫做錯事似的點點頭。
「到書房來,我們開始工作吧。」
進了書房,程多倫簡直無法想像,世界上會有人對同一種色彩產生如此濃厚的偏愛。
淺米色的牆,和客廳相同的地氈。一架設計別致而特殊的大書櫥,也是黃色系統的咖啡色的音響嵌在牆里,女乃油色的高背椅子和一張同色的搖椅,十分精巧,總而言之,這間書房給人的感覺跟客廳是相同的溫馨。
「還記得你的工作是做什麼嗎?」
「你念我寫。」
舒雲把一疊稿紙攤開在書桌上,然後在桌旁的錄音機里裝上錄音帶,即刻,書房里揚起了某種氣氛,也許是配合著書櫥、書桌和稿紙吧,那氣氛是屬于一種文學感里升起的性靈。
「我先要讓你清楚一下你工作的對象。」舒雲點了根煙,坐在搖椅上︰「我是寫小說的,好多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找別人代筆,這是個新的嘗試,希望你能跟我配合得好。」
「這麼說,你是作家?」
噴一口煙,舒雲笑笑︰
「既然這個職業被稱為作家,那麼就算是吧。」
程多倫心底暗叫了一聲輸了。
「好了,現在我把寫的格式告訴你。」舒雲從搖椅里站起來,夾著煙︰「很容易,我一說你就明白。」
諸如每段的前面空兩格,對白的地方加個括弧等,這些簡單得任何人都能明了的格式交待結束,舒雲退回搖椅,拿了個煙灰缸放在旁邊。
「明白了嗎?」
「明白。」
「好,現在我開始念——。」吸進煙,半天噴出來,舒雲思想片刻,開始念︰「望著浪琴的火車消失,陳中時心境上雜亂極了,情緒隱隱的哀悵,有一股莫名的空蕩,擾得整個人很不穩定,長了這麼大,第一次這麼掌握不住自己,理由是因為一份做一千個夢都料不到的感情,不偏不倚的打中了自己——。」
擰熄煙頭,舒雲又燃上一根。
「我會不會念的太快了點?」
「不會,我跟得上。」
「好,那我們繼續。」
音樂輕輕的瀉,煙霧淡淡的迷漫,舒雲一腔濃厚女人味的聲音,很好听的落出,程多倫愈寫愈適應的手,一切順利地進行著。
時間在一念,一寫中滑過去,三個小時的工作時間,一晃結束了。
舒雲沒有多用程多倫一分鐘,五點正,舒雲從搖椅里站起來。
「好了,今天的工作到這里結束。」
「可是這段才寫一半。」程多倫沒站起來,心里有一份責任感。
「明天我們再接。」舒雲翻翻稿紙,十分滿意︰「你跟我配合得相當好。」
程多倫好樂,咧著牙笑了。
「那明天我準時來。」
「如果你來早了,就按鈴,別站門口等。」
出了書房,送程多倫到門口時,舒雲笑著說。
「明天我一定控制好時間。」
「再見。」
「再見。」
懷著滿足的興奮,程多倫招了輛車,趕去赴昨天那個莫名其妙訂下的約會。
一路上,程多倫不停的對女主人發生許多好奇,為什麼她那麼偏愛黃色?這種偏愛在程多倫的感覺上像是牢不可破的固執。程多倫還發現,女主人對音樂有強烈的需要,昨天一進門,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音樂,今天,才進書房,她又有相同的舉動。
下了車,程多倫一眼就看見昨天那個女孩坐在那兒抽著煙,煙灰缸里堆了不少煙頭,像是來了很久。
「嗨!」羅小路懶懶的嗨了一聲,先向進來的程多倫打招呼︰「你倒是很準時。」
「你來多久了?」
「整個下午沒地方去,在這坐了半天。」羅小路懶懶的身子向前拱,挑挑眉毛︰「怎麼樣?那個人是不是作家?」
「我輸了。」輸是輸了,但見到這個女孩,程多倫蠻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