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徐老太太堅持著這種苦肉計,徐克維沒有第二個選擇,噗地一聲,跪到母親面前。
「你說什麼,我听什麼,絕沒有第二個意見,你說禮拜六,我們就禮拜六,一切听你的。」
李芝茵這個見風轉舵的女人,趕忙走到徐老太太身邊,扶著徐老太太進屋。
「伯母,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那我們真是大逆不道,我扶您進去休息。」
「哼!他們巴不得我早點死,我兩眼一閉,听媳婦的听媳婦,不把我放眼里的,樂得沒人管!」
徐克維跪著直掉淚,徐克強欲言又止的筆直站著。只有李芝茵,虛情假意的面目,得寵于徐老太太。
李芝茵扶徐老太太進了臥房,徐克強馬上扶起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弟弟,嘆息地拍拍弟弟的肩膀。
「媽就這脾氣,想開了也就沒什麼了。」
徐克維握了徐克強放在肩上的手。
「再說——」徐克強手指捉著眉心︰「——她的日子不多了。」
「我任何事都听她的。」徐克維眼眶又是淚光︰「包括和李芝茵結婚。」
兄弟兩個一陣悲從中來的沉默,李芝茵出來了,那種在整局中,唯一獲全勝的嘴臉,雖表現得很平靜,卻在一雙微翹的眉梢里,飛揚著。
「伯母睡了。」
李芝茵像一個立功者,而又同時握著一張王牌,這個十足勝利的女人!徐克維緊握拳心,霍地站了起來,一把捏住李芝茵的衣領。
「干什麼你?」
不理李芝茵的那張嘴,徐克維像拖一只小雞似的,一把將李芝茵捉到客廳外面。
「克維,把芝茵放下,克維——」
徐克強跟著到了客廳外面,徐克維一腿將客廳的門踢上,揚手,一記大巴掌,揮落在李芝茵的臉頰上。
「克維,你干什麼?放掉芝茵!」
李芝茵是多麼會做姿態的女人,一記大巴掌打在臉上,是夠痛的了;但,在徐克強面前,她悶不吭聲,既不反抗,也不反駁,只讓徐克維那雙強而有力的手,充滿怨恨的捉著衣領,讓本來對自己也十分不滿的徐克強,因而多了一份同情。
「克維,有什麼事,動手你就不對了,放開芝茵。」徐克維整整比徐克強高了一個頭,手勁也強了一倍,推開徐克強,又是一巴掌,狠狠的落在李芝茵臉上。
「克維。」
「你別管!」
「算什麼嘛你這樣!存心吵醒媽惹她生氣是不?」
徐克維松開了手,厭惡的用力一推,李芝茵倒退了好幾步,險些跌倒在地上,徐克強趕忙扶了一把,同時掏出手帕,交給已經淚溢滿面的李芝茵,沖到徐克維面前。
「大哥,沒關系的,你別罵克維了——」
「用不著在大哥面前做姿態,你的惡毒掩飾不了多久的!」
「克維!」徐克強不滿的制止著。
「大哥!用不著庇護這個女人,她用什麼手段,在媽面前講了些什麼,你曉得嗎?」徐克維的手握得好緊,咬著牙︰「我不會原諒她,過了禮拜六,她會發現,她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她會後悔!她會得到報應!」
徐克強望著弟弟好一會,轉頭對李芝茵。
「你先回家好了,克維正在氣頭上,我勸勸他。還有,女方的帖子,你自己發,時間太倉促,你們那邊的事,就麻煩你處理好了。」
李芝茵走了,徐克強拍拍弟弟的肩。
「別想得太多,痛苦都是這麼來的。不為媽媽,為了蓓蓓那孩子,也是該娶芝茵的。」
「大哥——」徐克維手肘支靠在牆上,痛苦的捶著︰「你也愛過,你應該曉得愛是怎麼回事,當初,你都能為映萍,從法院回來跪了一天一夜,你明白愛是怎麼回事,你明白,難道,我就連——就連——」
客觀的講道理,實在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面臨到自己時,客觀就變成再殘忍不過的了。徐克強無言的站在弟弟後面。
「——你進去吧!我走了。」
「大哥。」徐克維叫住了徐克強。
「還有事?」
「給我點時間好嗎?一塊喝酒去。」徐克維眼中露出孤寂的懇求︰「我需要有人跟我聊聊。」
兄弟倆叫了部車到酒吧,一室絳紅的燈光,像召喚每一個孤寂的靈魂。
徐克維悶著聲,先喝下了四、五杯酒,紅色燈光下的臉,都是絳紫了,徐克強沒有叫停,徐克維說對了,自己是明白愛的,明白了,又何忍去牽制一個正被愛煎熬的人呢?徐克強拿起酒瓶,又在徐克維的杯里倒了大半杯。
徐克維仍然一個勁,一杯接一杯,徐克強點了根煙,遞給弟弟。
「姓羅那女孩,曉得你禮拜六結婚的事嗎?」
一引頸,杯又空了,徐克維將杯子放下,手有些不穩。
「昨晚媽要我結婚,今天一早找你來訂日期。」徐克維雙手一攤,「她沒有給我一點時間,我怎麼去告訴若珈?你說,我怎麼去告訴她?」
「听媽說,你認識她不到半年。」
「夠了,已經比半輩子還夠長了!」
「真是——愛她那麼深嗎?」
「你跟映萍到法院公證結婚時,你們認識了幾年?」
「四年。」
「對,四年,可是,當你們發覺彼此在愛對方時,已經是認識的第四年,而我和若珈,差不多就在我們彼此見到的第一眼,就隱伏著愛的跡象,然後,我們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在愛,我們恨不得全世界的時間都給我們。你會在送完映萍回家,又沖動的跑去看她嗎?你會半夜醒來,跟映萍打兩個鐘頭的電話嗎?你會在大堆國外訂單擱在辦公桌前,抽出十分鐘約映萍喝咖啡,為的只是迫切的想面對她,跟她講幾句話,你會嗎?」
徐克強靜靜的听,一言不發。
「假如你有一個你不愛的女人,她為你生了一個孩子,這是多不可原諒的男人,映萍會容忍你嗎?那個你不愛的女人,當著映萍的面,用親密卑鄙的言語刺傷映萍,映萍會躲開,等那個女人走了,再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出現在你面前嗎?」
徐克維引頸,又喝下一杯酒。
「大哥,你必須要承認,我和若咖在愛的條件上,首先就比你們,比任何在戀愛中的人遭受了更多一層的困難,但我們愛得比你們多,愛得比你們深,你必須承認,我們的愛,幾乎可以稱之為偉大!」
徐克維激動的聲音愈來愈高,完全漠視四周投射過來的奇異注視。
「你和映萍多幸運,你們沒有阻力,沒有任何困難,你們愛得自由,愛得隨心所欲,你至多到媽面前跪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在你的生命里佔多小、多小的一個比例。但過了這一天一夜,你們擁有一生的時間;所以,你可以在我面前表現客觀、表現孝道、表現一個公理的態度。我也能呀!只要跪上一天一夜,我和若珈可以擁有一生的時間,我也能——我也能——」
徐克維捶著桌面,喊著,淚,夾在里面,一個昂藏男子的眼淚,那是多麼叫人不忍苛責的呀!
「我怎麼告訴若珈?我用什麼方法告訴她——」徐克維頭埋在桌上,嗚咽著︰「那天——付了芝茵一百萬的第二天,若珈又興奮、又歉疚的,我們覺得幸福就掌握在我們掌心了,我們喝酒、跳舞,我們憧憬未來,我們以為我們有一個所有戀愛中人,最美、最快樂的未來,我——你叫我怎麼去告訴她——」
「媽不曉得你給芝茵一百萬?」
「曉得了惹她發脾氣,還能有什麼好處?」
說起來,弟弟比自己對母親更周到、更細心,徐克強有些慚愧,沒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