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好新聞。
這是記者們意外的收獲。
「勁白──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別怕,別怕──」
摟著崔蝶兮,縴細的崔蝶兮,整個人幾乎被羅勁白的臂彎護住了。
他大聲鎮定地開口了。
「各位,這件事與崔蝶兮無關──」
記者的胃口又變了。
他們對羅勁白的出現,羅勁白的姿態,產生了更大的興趣。
「請問您是崔小姐的什麼人?」
「男朋友?還是未婚夫?」
「崔氏機構這麼龐大、穩固,為什麼會去做期貨?」
「你也在崔氏機構嗎?」
「跟這件案子有關嗎?」
「听說真正拿崔氏機構產權到銀行抵押的,是陳致先先生,崔小姐會那麼不聰明嗎?」「據說他是崔蝶兮的法定代理人?」
「崔小姐從來不過問崔氏機構任何事物嗎?」
羅勁白放寬嗓子了。
他不是回答一下子沖上來的任何問題。
他仍然緊護著弓上驚鳥的崔蝶兮。
「崔小姐沒有辦法回答任何問題,請各位等十分鐘,我可以協助你們需要的資料。」不再理會記者的喧嘩與阻止,不理會再度亮起的閃光燈。
羅勁白一只手護著崔蝶兮,一只手用勁地扯開圍困的記者。
他幾乎是抱著將崔蝶兮帶上樓的。
記者們不放松地要跟上去。
丁嫂樓梯口一站,嗓門一扯,兩眼一瞪,一雙勞動慣的手,一字排開,用著嚇人的面孔,暴吼。
「干什麼?你們想干什麼?等十分鐘會死人哪,再往前踏一步,我就報警私闖民宅!試試看呀!你們踏前一步試試看啊?」
粗聲大氣的丁嫂,一時間,倒把這群難纏的記者給唬住了。
送崔蝶兮回她的臥房,羅勁白像個父親,將崔蝶兮放在床上,輕聲地,惟恐嚇倒她似的。
「休息一會兒,我去應付他們,不要怕,沒有事,知道嗎?不要怕。」
「不能走──勁白,你不能走──」
崔蝶兮那雙無辜的淚眼,緊扣著羅勁白。
「到底怎麼回事?我看不懂──我不明白報上寫的──是姨父做的嗎?他為什麼要冒用我的名字?──全部人都來找我──我好怕──好怕──」
羅勁白撫著崔蝶兮被淚濕的發絲,那小撮濕了的發絲,仿佛也在透出無辜。「蝶兮,所有你爸爸的一切產業,從現在開始。你都沒有了,也許連這──」羅勁白停口了。
「好好地躺著等我,我馬上來。」。
「你別走──」
「我必須打發他們,是不是?你要他們留在這兒嗎?」
崔蝶兮小學生似地听話了。
羅勁白抹去崔蝶兮未干的淚,輕輕吻了她濕潤的眼瞼、額頰。
輕帶上臥房的門,羅勁白才轉身,丁嫂已經站在樓梯口的通道上等他了。這個在崔家待了二十年的老管家,皺紋的臉,一夜之間加深了。
「她知道連這棟房子,銀行都要來查封了嗎?」
羅勁白搖搖頭。
「你先去應付樓下那群王八蛋吧。」
丁嫂說話的元氣都沒了。
「房子的事,能拖幾天就幾天,唉!」
羅勁白下去應付丁嫂口中的王八蛋了。
這像個夢嗎?
傳奇,不可思議的噩夢。
羅勁白真想一腳踢出那些記者,他要回到他無辜、無邪,需要他的崔蝶兮身邊。他一秒鐘都放心不下他終止一生,都要愛、都要保護的女孩。
羅勁白還是下去了。
等待的記者,不耐煩地圍上他。
徐小亮永遠是吊兒郎當的。
他又是滿腰的修機械零件,走起路來,嘩啦嘩啦地響個不停。
經過陸寒的房門口,徐小亮又繞回來了。
里面燈亮著,看看表,陸寒早該去上班了。
他敲敲陸寒的門。
陸寒穿著睡衣,一臉心事。
「怎麼還沒走?今天不是輪你早班嗎?」
陸寒沒理他。
指了指攤在床上的報紙。
「崔蝶兮出事了。」
報紙有些皺折,顯然,陸寒是來回看了好多遍。
「你相信世界上,有崔蝶兮這麼呆的人嗎?」
陸寒凝盯著她低矮的天花板。她像在問徐小亮,又像在問自己。
「陳致先很聰明,曉得去自殺。」
徐小亮看完了新聞。
也看到崔蝶兮投進羅勁白懷中,滿臉眼淚,被記者搶拍的照片。
扁看那張照片,就不由不叫人相信。
崔蝶兮求助的無辜神情,一無所知地。
陸寒下巴擱在膝蓋骨上,兩只手交搓地放在腳踝背上,沉思著。
「陸寒──」
陸寒臉也不抬,她的腦子在打轉,在為一個法定思索、冷靜地思索。
徐小亮放下報紙。
他坐到床角的另一面。
他又叫了一次陸寒的名字。
「陸寒──在想什麼?」
伴在膝蓋的臉抬起來了。
陸寒的兩只腳放到地面上了。
她打開那個破舊的小衣櫃,隨便拉出了一條牛仔褲,一件尖領衫。
「要出去?」
徐小亮看著她。
陸寒沒理,進了她那間又窄、又小、又陰暗的小浴室里。
換了衣服出來,陸寒的手上有把梳子。
她一邊梳頭,一邊用腳去套鞋子。
徐小亮奇怪的。
「不去上班?」
陸寒在牆上釘滿掛鉤的架上,隨便取了個皮包,塞了些零錢。
「你去哪?」
「你猜不到的。」
陸寒放下手上的梳子。
「到底去哪嘛?總不會是去找崔蝶兮吧?」
陸寒在徐小亮的腦門上拍了一下。
「腦子不笨。」
徐小亮也跳下床了。
「我陪你去。」
「不要。」
「為什麼?」
「我跟她可能會抱頭痛哭。」
陸寒講笑話似地,真拿了條手帕放進皮包。
「感人的場面,最好不要有外人在場。」
「哇塞!」
徐小亮怪模怪樣地大叫。
「我以後要娶你咧,敢說我是外人!」
「那難說。」
陸寒提著手上的皮包。
「說不定我一出門,你就被別的女人迷住了,我也看上我本來想嫁的那種人,再見!」徐小亮追著出來了。
窄窄的樓梯,他鉤著陸寒,又叫、又罵、又笑。
「王八配綠豆,你嫁我剛剛好。」
「你是王八,我不要當綠豆。」
徐小亮對準陸寒的唇,夸張地大吻一聲,吻得又響、又亮。
「將來我娶你,也是想沒什麼像樣的人追你,才勉強將就將就的。」
陸寒捉著徐小亮的頭發,又搓、又揉。
「我把你砍成兩半,將就?還心不甘情不願呢?象我這種美女,你不容易找到第二個,知道嗎?」
陸寒招手攔了部計程車。
「好啦!我要走了,安分點,否則以後嫁給你,我在菜里給你下毒!」
「惡妻!」
車都開走了,徐小亮還在大叫。
「惡妻!我要娶個惡妻!」
到了崔家門口,陸寒正要伸手按鈴,但,她的手又放下了。
雕花的銅門,根本是開的。
而且,大大的敞開。
有幾個工人在杠東西。
進進出出。
搬家嗎?
陸寒費疑地往里面走。
她從未來過。
那扇影花的銅門,她是熟悉的。
但,銅門里,她陌生。
她一步步地走進去。
經過長長的方磚與碎石鋪的車道,經過茂盛的花圍,看到白色高立的拱門。猶豫了片刻。
陸寒走進去了。
那大得令陸寒吃驚的客廳,空無一物。
她先看到三個法警。
再看到崔蝶兮──她的姐姐。
站在崔蝶兮後面的是丁嫂。
崔蝶兮茫茫地,像一棵被拔起來的樹木,沒有根、沒有泥土,脆弱地站在那。法警在講話。
是一些抱歉,但,不得已的話。
崔蝶兮還是茫茫的。
反倒是後面的丁嫂,眼淚一把又一把,還發出生氣的哀號。
崔蝶兮看到站在廳外的陸寒了。
她茫茫的眼神,像突然被推醒。
陸寒?
不肯要她的陸寒?
她忘了她的房子在被查封。
她忘了連家具,珍藏的父親遺物、名畫、古董在被搬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