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倒進膠袋,郭女乃上下打量羅勁白,從她住進這棟樓以來,就沒見過這麼體面的人會上這里。
「什麼事?」
「我想請問,有一位在亞洲飯店工作的小姐,住哪一號房?」
「我們這好些人在那吃飯呢,做什麼的?」
「電梯小姐。」
「哦。」
冰媽有點好臉色了。
「你找陸寒呀?」
「你說什麼?」
羅勁白懷疑他听錯了?陸寒?老太太說陸寒?
「你耳朵不行啊?我問你是不是找陸寒,做電梯小姐的就她一個,喏,住那間,六號。」
陸寒?
天!羅勁白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謎案。
陸寒?
陸寒不是找到了嗎?
為什麼崔蝶兮對她不認識?
那麼?父親替崔蝶兮找的陸寒是假的?
一陣冷意從脊骨爬上來。
案親做了什麼事?
那個──羅勁白簡直不敢往下想。
天!那個來要挾的朱琳琳?
羅勁白不知道自己車怎麼開的。
他的情緒復雜極了。
憂喜參半是唯一可以形容他此刻心情的。
為崔蝶兮,他做了件連自己都料不到的收獲。
但,父親──他到底做了些什麼?是尋找錯誤?還是一樁陰謀。
這一夜,羅勁白眼都合不起來了。
早晨,羅開程慣例是一杯橘子水,一小片土司。
他在家是極權威的。
別說佣人,連妻子都對他十分恭敬。
他太莊嚴,太「用腦,不用嘴」了。
在家里,他永遠令人覺得他冷靜得近于冷漠。
司機已經擦亮車等他了。
到門口,他看見兒子,兒子以一種怪異的目光,搜索地望著他。
羅開程被兒子望得竟有些不自在。
他拉拉領帶,板著他慣有的面孔。
「一起走?還是自己開車?」
「爸爸──」
羅開程一腳跨進車門,羅勁白像有什麼話要說。
遲疑了一會兒,羅開程鑽進車里,拉上車門。
羅勁白並不是沒有機會跟父親交談。只是,一切都在疑團中。
他能對敬仰的父親說些什麼?
羅勁白思考了片刻,決定先到崔家。
崔蝶兮在花叢里曬太陽。
上午的陽光,落在她臉上,粉女敕得猶如嬰孩,真想將她捧在掌心里。
看到羅勁白,她像個小女生,欣喜地由花叢里走出來。
「帶你到一個地方。」
崔蝶兮被羅勁白拉上了車,糊里糊涂的。
「到什麼地方?」
「見個人。」
「誰?」
「陸寒。」
羅勁白開的速度很急,他的腦子好亂,父親的臉一直映現,他開始懷疑他做得對不對?
「陸寒?──她住這兒嗎?」
被羅勁白帶上了一棟小破樓,那窄窄的樓梯,幽暗的光線,簡陋的隔間,都不是崔蝶兮富裕環境里所能看到,所能想像的。
「她們母女住這麼小的地方?」
崔蝶兮同情,不忍地望著敲門的羅勁白。
「她們曉得我要來嗎?」
羅勁白沒有回答。
小木門開了。
陸寒穿著睡衣,那種很廉價的睡衣。
沒有窗的屋里亮著燈。
除了羅勁白,這對真正的姐妹都驚愣不止的。
崔蝶兮疑望著羅勁白。
羅勁白扶了扶崔蝶兮的肩。
「她叫陸寒。」
「靈堂上──」
「就是她,你真正的妹妹。」
「我不是!」
陸寒拒絕地叫了,她那雙在靈堂前,仇恨的目光,像被踩了一腳,加倍地發出疼痛。羅勁白不清楚陸寒拒絕承認的真相,但,從陸寒壓縮的眼神里,他知道,有一分不願承認的驕傲深深地埋在這簡陋的小室中。
「陸小姐,我不知道你拒絕承認的理由是什麼,但你寧可別人冒充你?冒充你跟你母親嗎?」
陸寒拒絕的眼楮,迸出激烈的囂叫。
「我沒有母親,誰敢冒充我母親?」
最不明白的是崔蝶兮。
老天!她是陸寒?她母親死了。
那──走掉的那對母女,她們不也是陸寒嗎?
陸寒驕傲的眼楮,受傷地掙扎著,她盯著崔蝶兮,告示地盯著。
「我母親死了,一年前死的。你听明白,我是叫陸寒,到靈堂悼祭你爸爸,那是因為,我曾經享受過他的父愛,這只是唯一的理由。你不必找我,今天算沒發生,就是無意遇到。你跟我還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木門撞得好響。羅勁白與崔蝶兮被關在門外了。
崔蝶兮迷惑地朝羅勁白臉上找疑問。
「我不明白──那對母女──」
「冒充的。」
「但──她們的身分證明──」
羅勁白閉起眼,他的手支在木門上。
「我父親偽造的。」
第五章
崔蝶兮眼里噙著淚,不計較、不追究,只盼望得到真相地求望著她的姨父──陳致先。
「告訴我,姨父,到底誰是真的陸寒?你和羅律師帶來的那對母女是假的嗎?」陳致先驚慌地看著羅勁白。
「勁白怎麼回事嗎?我都听不懂了。」
「陳伯伯──」
羅勁白費力地發出聲音。
「蝶兮見到陸寒了,真的陸寒。」
陳致先的驚慌還隱藏著,他大聲辯叫。
「什麼真的,假的,母女倆蝶兮又不是沒有見過,人家要走,我有什麼辦法!」「陳伯伯──」
羅勁白的手交接著,他真不願去觸及陳致先的面孔,那使他無法忘記另一張臉──自己的父親。
「陸寒的母親已經死了,陸寒根本沒有母親。」
陳致先的臉刷白。
「蝶兮見到真的陸寒了,你也見過那個人──靈堂上出現的女孩。」
陳致先羞怒地張著口。
終于,他頹然地跌坐進沙發。
他啞口無言,半天、半天。
「──是你父親出的主意,我們平分那遺產,那對假母女是李桂香和朱琳琳。」羅勁白捉搓著自己豹額角。
老天!李桂香、朱琳琳。
他覺得自己手心都是沁濕,心口悸動地怦然。
是你父親出的主意。
是父親?
是自小就尊敬、崇拜的父親?
他接觸到崔蝶兮充滿驚訝,但同時善良而原諒的目光,那目光是無邪、寬大、一點不計較的。
他多麼希望他不認識崔蝶兮。
但,他愛著這個女孩。
他沒有錯,可是,他敬仰的父親,讓他背上令人發指的罪。
而,他父親──羅開程是律師,大名顯赫,比任何人都熟知法律的律師。崔蝶兮又去了小破樓。
她一個人去的。
伸出手,她輕輕地叩木門。
開門的當然是陸寒。
她的頭發濕的,她在洗頭,肩上圍了塊藍色的毛巾,水點嗒嗒地往下流,發絲上還沾著洗發水的泡沫。
陸寒的目光,雖然不再那麼仇恨,但看得出來,她並不歡迎崔蝶兮。
「你來干什麼?」
崔蝶兮溫馨地望著她,這個人,就是她妹妹,真的妹妹,流著相同的血液的妹妹。「我就怕你問我這句話。」
「那你干嘛還來?」
說完,陸寒就轉開身。
崔蝶兮跟了進去。
陸寒進了一間小得幾乎不能轉身的浴室,當沒崔蝶兮這人存在似的,嘩啦嘩啦開著水龍頭。
包括浴室,這間屋子頂多兩坪。沒有窗,沒有空調設備,一床、一櫃,什麼都沒了。崔蝶兮鼻子酸澀。
這是她妹妹住的地方呢?
崔家的大母狗,都住得比這空敞、舒適。
「陸寒──」
崔蝶兮站在浴室門口。
「你願意跟我回家嗎?」
陸寒的濕頭發包在浴巾里,她用力地揉搓,水珠子濺到崔蝶兮臉上。
「我的家在這里。就這兩坪不到的黑房里!」
「陸寒──」
崔諜兮幾乎要哭出來了。
「那個家──也是你的。」
「我姓陸。」
陸寒毫不領情,在床角邊找到一只吹風機。
「爸爸的遺願──希望能找到你。」
怯怯地,崔蝶兮不像姐姐,倒像個年幼許多,不太敢啟口的妹妹。
「爸爸留下一封信,他說你母親是個偉大、驕傲的女人。
他死的時候,一定很遺憾,否則,他不會要我幫他做這件事,──找回你們。」「找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