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請讓我賠償,否則──我會不安。」
男孩不再爭辯了,發動了引擎,只好跟在崔蝶兮身後,開到修護場。
一到修護場,男孩掏出紙,寫了個姓名、電話,交給崔蝶兮。
「抱歉,我有事要先走,這是我的電話,修好了麻煩通知我。」
匆匆地,男孩跳上一部計程車走了。
崔蝶兮看了看紙條上的名字──羅勁白。
由修護場回家,客廳里坐了好幾個人。
姨父陳致先,姨媽林少慧,律師羅開程,丁嫂正在給他們加第二道茶。
「又上墳去了?」
丁嫂責備帶關切地低聲念了句。
「他們來好半天了。」
他們是來了半天了,今天是崔蝶兮開啟遺囑的日子。這個日子,對崔蝶兮而言;只是個必須執行的儀式。但,對陳致先夫婦來說;除了盼望,還有相當的緊張與掩飾不住的興奮。
「姨父、姨媽、羅律師,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
「沒關系,沒關系。」
陳致先掬滿了長者的笑容。
「現在是不是請羅律師念遺矚了?」
崔蝶兮幽傷,哀沉的眼楮,疲乏地掃了掃封著口的遺書。
「羅律師,請念吧。」
陳致先夫婦屏息地盯著羅律師開封口的手。
遺囑終于在陳致先夫婦千盼萬盼下拆封了。
「遺囑上──」
羅開程頓了頓,封口里落出來的,除了遺囑,還夾著一張信。
陳致先見羅開程停了下來,焦急地問。
「怎麼了?」
「里面有封信。」
「信?什麼信?快念呀?」
「是給崔小姐的。」
一听是給自己的,崔蝶兮馬上接過來。
陳致先早就忘掉了什麼叫禮貌,一腳跨過去,靠近看那封信。
$R%蝶兮︰
請原諒爸爸,你是爸爸最愛的女兒,但;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有一個女兒,她是我瞞騙你媽媽,在一段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愛情下所生的。別恨她們,她是個偉大、驕傲的女人,她從不容納我對她們母女的接濟。在我有生之年,她們母女始終在困苦中生活,希望你能找到她們,將我的遺產分一半給她們。
她叫陸梅心,女兒叫陸寒,如果你原諒爸爸的話,請完成爸爸不可彌補的錯誤、讓她回來歸宗。
如果;無法找到她們,二分之一的遺產,就給姨父陳致先,到底;他們是你僅存的親人。$R%
反應最強烈不是崔蝶兮,而是氣血都快凝結的陳致先。
陳致先的太太,林少慧也接過信去看了,她真是差點暈倒去了。
一片震驚的無聲中,陳致先咆叫起來了。
「什麼話!什麼話!外面居然生了孩子,還敢留這種遺書,傳出去蝶兮將來怎麼做人?」
林少慧也呼喊了。
「我姐姐真冤枉啊!她地下有知,一定跟他算帳,太對不起我姐姐了。」「蝶兮。」
陳致先嚴厲地望著崔蝶兮。
「你可千萬不能真去找她們,簡直太丟人了,把這封信燒掉,就當沒這回事。」「我姐姐絕對不肯你這麼做的,蝶兮,你不能對不起你媽媽!」
「名譽啊!蝶兮,人死留名,你別傻得把你爸爸一生的名譽毀于一旦。你爸爸有時候就是太沖動了,你可要腦子清醒。」
陳致先夫婦你一句,我一言,激烈地攻擊崔蝶兮。但,蝶兮靜默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復看信。
「姨父、姨媽──」
崔蝶兮把目光投向參予這件事的羅開程律師。
「我原諒我父親,──羅律師,我要找回她們。」
陳致先夫婦傻得幾乎瘋了,睜大眼、張大口,像遽間腦子里丟進了顆炸彈,炸得神志混淆了。
一直在悲傷與對父親不原諒的崔蝶兮,頓然似獲得新的生存力量,她的臉上,出現這段日子來,從未有的明朗。
「──我會找到她們,我一定要找到她們。」
崔蝶兮將羅勁白的姓名、電話給了修護廠的老板,正要離開,老遠就看見羅勁白巧合地出現了。
羅勁白是個整潔、儒雅的男孩,崔蝶兮幾乎忘記他什麼長相了,那天;崔蝶兮是不可能有任何悠閑的好情緒,去看清楚一個陌生人的。
「你是──羅勁白先生?」
羅勁白相當有教養,露出來的微笑,都帶滿了好環境訓練出來的好風度。「你一直沒給我電話,可是;少了車就像少了兩條腿;實在不方便,我只好自己過來看看了。」
「真是對不起。」
崔蝶兮抱歉中有些責備自己的疏忽。
「我正交待修護廠通知你,我最近忙一點──,沒有給你電話,我──」羅勁白很少見過一個女孩羞澀,含蓄到講話的聲音,都隱藏著膽怯,像受到什麼驚嚇似的。
偷偷望了羅勁白一眼,崔蝶兮有如做錯事般,急速地掉開目光。
「我──,你的車修好了,完全沒問題了,我──,害你這幾天沒車用;──真是抱歉,──再見。」
一講完,崔蝶兮就像個小學生般地低著頭走了。
她是太單純了,從來她就沒有與男孩獨處的機會,尤其面對的是一個從不認識的男孩。
羅勁白也是年輕的,一個離開校門沒幾年的二十六歲男孩,但;他實在驚訝這個已經十分開放的社會,竟會有一張這麼三十年代的面孔。
純潔得近乎無邪的眸子,雪白得仿佛從不被陽光照射到的皮膚,還有;說一句話,就泛紅的臉頰。羅勁白懷疑這個時代怎麼可能產生這樣的女孩?
盈弱縴瘦的背影像一朵輕雲,游浮地離開了羅勁白的視線。
他一直站在那,當然;他不可能戲劇到就這樣去愛上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女孩給羅勁白留下一個似夢般的微妙幻覺。
不只是羅勁白,任何一個男孩,當他有機會接觸到崔蝶兮這樣的女孩,都控制不住要去表現他的勇敢。尤其;她那雙眼楮,那雙幽黑、無邪甚而無助無依的迷惘,男孩是肯去給予的。
而羅勁白是個男孩,是個年輕男孩,是個也祈望美麗愛情里,出現嬌弱公主的男孩。羅開程可以算台北數一、數二的名牌大律師。能找到他,由他親自處理的法律困厄,絕不是普通案件。
在羅開程的律師事務所里,光看那佔地百余坪的面積,考究的人員編制,他在律師界的地位,你就可以去想像了。
陳致先已經與羅開程談了近兩個鐘頭了。
每談兩句,陳致先就嘆氣、拍桌。
羅開程點了根煙,他那兩只在法律里身經百戰的銳利眼楮,瀏覽著懊惱的陳致先。「只有一個辦法可以使你合法得到另一半的遺產。」
氣餒的陳致先終于振奮了。
「什麼辦法?」
「我們合作。」
「你快說什麼辦法呀?」
羅開程的背脊往旋轉椅一靠。
「不過;那筆遺產,對我也是個誘惑。」
「老兄,這還有什麼話說呢?我一定重謝你的。」
「重謝我?」
羅開程眯起了他銳利的目光。
「你忘了所有遺產歸屬的證明是誰做見證?」
「你的意思──」
「我們對半分。」
「你──」
陳致先拉長臉了。
「太過分了吧?對半分的數目有多龐大你清楚嗎?」
「如果它不龐大怎麼吸引我知法犯法?」
陳致先又再度氣餒地虛癱在那了,隔了好一陣子,陳致先咬著牙,憤恨而又無奈地同意了。
「算你祖宗積德,給你揀了便宜。說吧,什麼辦法?」
「去找個女孩。」
陳致先跳了起來,張大了口。
羅開程沒事般地噴著煙霧。
「崔老已經死了,崔蝶兮也沒見過那個叫陸寒的,除非埋在山上的那個人又復活了。」「還有個母親叫陸梅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