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張董很疼我,令我慚愧;銘生與我,感情更是好得像親兄妹,只不過……干媽,我們之間真的不可能。你不覺得奇怪,銘生為什麼從來沒交過女朋友?」
「你是說,他是……」
「我不在意他的情感走向,那是他的自由。」
「話不能這麼講,如果這孩子走偏了,我們要快快把他糾正過來!」
「這個嘛,目前並不重要。干媽,張董認為有我在,銘生就會正常了;公司也是如此,他要我去彌補銘生的不足。」
「你陽剛、他軟弱;你健康、他蒼白;你動作快。他手腳慢……唉!難為你了,世間萬物如果都這麼容易安排擺布,人們就不會活得如此辛苦了!」
「正是。」
老小一席話,解了心結。
吧媽望著高挑的身影退出辦公室,心底升起一陣感觸,是喜悅也是惆悵。
我們真的老了,世界該讓給他們了!
∫∫∫∫∫
楚琳打電話給銘生。
「OK!進行吧。我要多留幾天。」
「什麼,你要我獨守空閨?」
「沒一句正經話!讓我休息幾天嘛。」
她計劃陪老媽去假日花市逛逛,也想多買一些工具書;好久沒去重慶南路了,她想。
穿綠制服時,最喜歡沿著廣闊的大馬路走著,那時候,她正狂熱地迷戀著一位憲兵,因為他的五官很像爸爸。
每天放學,她都會經過重慶南路,沿著走廊騎樓,欣賞精心設計的新書封面,有些海報更吸引人。她雖然想買,但隨之一想,多半還是忍住了放在口袋中的手。
現在,有能力了,那份年少痴狂卻已不存在。
「多多」迎上前,吵著要她抱,也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好重,收斂點吧!」嘴上這麼說,但看到「多多」圓滾滾的身子,還是禁不住又親又抱的和它廝混起來。
「多多」故意和主人玩「追」迷藏,它四處躲,楚琳都能毫不費力地揪出來。
「再來一次!」楚琳命令。
「多多」咻的一聲跑開了。
「好了沒?看我的厲害!」她真佩服「多多」的靈性。
可是,這次卻讓她驚奇地說不出話。
找遍客廳、浴室、陽台都不見「多多」的身影。
楚琳暗想,一定躲在媽媽床下。
她伸長手,往床下捕捉「多多」,怎麼不見狗影?
突然,她踫到了一個裝鞋用的紙盒子。
拖出來打開一看,楚琳目瞪口呆。
那是一封封熟悉筆跡的來信。
信上收件人寫著是給「楚琳」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母親為何要把它們藏起來?
她坐在地板上,顫抖地抽出其中一封信。楚琳︰
我知道不應該再打擾你。
人們常常用個人的經驗來替別人思考,並理直氣壯地認定自己是對的。
可笑的是,在情路上我根本沒有經驗,往往只憑著一己之私,我不能說「要愛就愛」。
這段時日,寄給你的信皆石沉大海,我可以體會你的難處;不過,楚琳,我們就不能做做朋友?
軍中生涯枯燥無味,但在體魄的鍛煉上,卻使我更強健茁壯了!
你一定想象不到我現在的樣子。
祝
平安
季偉×月×日于成功嶺上
他當兵了?楚琳才想起時間不止在她身上創造改變,連季偉、津平都和過去不同了;其實,成長並非一蹴可成的——咦,這不是媽媽的話嗎?
她搖搖頭,沖著一堆信苦笑。
繼續翻閱,她信手再抽出一封。楚琳︰
我打過幾次電話,楚風說你調到台中分公司去了,我問他電話,他說不清楚。
是真的嗎?那我們離得並不遠,我也是在台中。
假日時,很多女孩穿著入時、花枝招展的上成功嶺來探望親人。我很少回台南,多半是獨自到台中審區走走、看看,這個城市愈來愈繁華了。
說到台南,為了母親墓地的事,二哥、二嫂、大姊的看法和老爸不同,惹怒了老人家……
什麼?楚琳失聲掩口,她不知道季偉的母親已經過世了,那他一定很痛苦。
跋忙找尋日期,她發現正好是二年前她初到台中之時。
那麼,季偉的休學、火車站的臨別問候,都表示他正面臨著命運的考驗。
楚琳心想,經過了這麼多的事情,他必定如信中所說的「成長茁壯」了。
「多多」終于忍不住地搖著尾巴跑進來,東聞西嗅地一頭鑽進紙堆里。
它嘴上咬著一封信,正在頑皮地撕扯著,仿佛如臨大敵一般。
「不可以!‘多多’。」楚琳罵它,搶回了沾滿口水、支離破碎的信。
將它拼湊整齊,她順著字跡看下去。楚琳︰
我已經習慣對著空氣傾訴。
你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但在我心中,你鮮活的倩影、甜美的笑聲,卻一天比一天清晰,永遠不會褪色。
說來好笑,暗戀你的時候,我提不出勇氣告訴你,深怕會失去你,而終于鼓足勇氣時,卻又嚇跑了你。
總而言之,我仍無法擁有你,是不是?
上個月,退伍後返回台南,我成天游手好閑的放任自己重溫當「老百姓」的滋味,結論是差強人意。
我的生日在秋天。
金黃豐收的季節,怎麼我卻覺得「空」得有些心慌?
你到底在哪里?我的信你都收到了嗎?
昨天特別跑回小時候住的地方,現在已經蓋起公寓來了,尋找往日的舊夢,期待老巷子里會出現兒時玩伴,沖著我叫、對著我笑……
想來傷感,我也已不復當年的心情了。
期待是磨人的,你還要折磨我多久?
……
賓燙的淚珠滴落在楚琳的手背上,也模糊了季偉的字跡,點點的淚花將淺藍色的航空信紙,滲透出軟薄的裂痕。
她頹然的往後一靠,心中百感交集。
她從未生過他的氣。對于季偉,她只有關懷、只有付出;而今,卻已形同陌路,這是為什麼?
她不斷在思索使這份情誼變質的原因及自己究竟在抗拒什麼?
風鈴在秋風中發出清脆的樂音。
陽台上人影一閃。
楚媽媽買菜回來,她經過臥室,瞥見楚琳的淚眼波光,她愣了一下,放下菜籃,進房彎身收拾好紙箱內的信件。
「這孩子每隔一段時日總會寄信來。」楚媽媽扶起女兒,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別怪媽媽,我是為你好!太多的混亂使你迷失了心智,你又是天生的粗枝大葉,媽擔心你沒想清楚就遽然下決定,會害苦了自己。」
「所以你就偷偷的把信都藏起來?」
「有差別嗎?你不是兩個人都不理了嗎?」
「媽——就算我不和他們走向禮堂,可是也能做個彼此打氣、相互扶持的朋友啊!」
「是嗎?兩年前,你是這麼說的?」
楚琳為之語塞。
「丫頭,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毛病?你是個遇到問題就選擇逃避的人。」楚媽媽為女兒拂開散落的發絲,接著又說︰「也不止這一次了,從小,你就有玉石俱焚的個性,情感強烈又不善控制。記不記得中學三年級時的劉正國老師?」
楚琳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你那一回可真讓媽不知如何是好,劉老師誤會你抄同學考卷,你口家也不說,老師問也不解釋,第二天開始逃課。劉老師一直十分擔心你的安危,媽也急死了,誰曉得你竟然窩在學校旁的教堂里!」
「我傷心嘛!別人不相信無所謂,劉老師是我最崇拜的人,他不相信,對我傷害太大了。」楚琳紅著臉,覺得小時候的確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