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西門雪面貌陰柔俊美無匹,一雙邪魅黑瞳幾可攝人心魄。雖以「雪」為名,但是喜穿黑衣。慣用的暗器是銀亮長針,據說名為「冰魄銀心」。不過也听說他背上斜背一黑色劍袋,袋外露出一截玄色劍柄,看來似乎會使劍,但他的劍,從沒人見它出鞘過!
鄭行義先是看向眼前自稱「西門雪」的男子,身後那段黑色劍柄,再瞧向自己握在左手,適才還釘在他右手掌心上的銀針,只覺頭皮一陣發麻。
看這身裝扮,八九不離十,眼前的人應該就是江湖中人人聞名色變的頂尖殺手西門雪無誤。
可是誰能料到呢?一向神出鬼沒的「鬼煞仇心」西門雪竟會在這種時刻、在這般暗無人跡的樹林中出現,而他又何其「有幸」,能成為「冰塊銀心」下的第一個生還者——如果他今天真有命離開這片樹林的話。
因為,傳聞中,西門雪手下從無活人。
這下局勢一變,剛剛還盛勢凌人的一批惡狼,馬上一個個成了縮頭烏龜,更有人已經準備好拔腿而逃。
鄭行義見手下漸漸後退,情勢轉為不妙,即使心中的懼怕沒比其他人來得少,但想到自己這兩年來的精心算盤即將功虧一簣,貪婪的心終究是勝過了一切。他一咬牙,低聲吼道︰「不許退!」喝住了已散向兩旁的手下。
「嗯?」西門雪眉一揚,有些意外。
照理說,從剛才的反應,他可以很確定的知道,這些人絕對知道他的來歷;而在听了他的名宇後沒急著逃命的人,可好久都沒見過了。
挺有趣的。西門雪的墨色雙瞳一抬,瞟向鄭行義。
對上西門雪鬼樣般的暗沉魅眸,鄭行義吞了好幾口口水,才勉強擠出話來,「西門公子,我們只是要這個丫頭身上的東西,這檔事與你無關,何不給我們一個方便?」
西門雪微一挑眉,反應出入意料的爽快,「可以。」但在鄭行義暗自松了一口氣時,冷不防的他又加上了一句但書,「只要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鄭行義得意的笑容霎時僵住,「呃……這……」
西門雪似乎很滿意看到眼前所見,聳聳肩道︰「你不想說也沒關系,那一切就看我的心情而定了。」
此時的鄭行義真是左右為難,傳言「鬼煞仇心」西門雪的心思一向難以捉模,萬一要是回答不好,西門雪反過來幫助練家丫頭,憑他身邊這群烏合之眾,是斷斷難以抵擋的。但若不說,誰知道西門雪會不會因此動怒,將大伙殺得一千二淨。
「你考慮好了沒?」西門雪神色間已透露出他的不耐煩。
算了,反正從遇到西門雪的那一刻起,鄭行義就明白麻煩上手了。「西門公子想問什麼?」他拱手問道,神態間雖然力圖鎮定,但額上滴落的冷汗依舊泄了底。
「你和我身後的這個女人是什麼關系?」
鄭行義一愣,完全沒想到西門雪會問這樣的問題。依常理,西門雪問的應該是他要的是什麼樣的東西才對……
「我和她父親是相識。」沉吟了一會兒,鄭行義有些避重就輕的回答,畢竟殺友奪物可不是件什麼光彩的事。
「相識?哈哈……」西門雪驀然放聲大笑,含帶著內勁的笑聲震響了整個夜林,休憩中的飛鳥驚得四處飛竄,鄭行義一行人中,功力稍淺的,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耳朵。
樹下的練雪在笑聲響起後,也用手緊緊的蓋住雙耳,只是西門雪的聲力太過強勁,即使雙手復耳,她依舊可以清楚的听到西門雪的高朗笑聲。
但,是錯覺嗎?練雪除了覺得西門雪的笑聲是嚇死人的大聲外,卻好似能在這陣陣笑聲中感受到一股無奈淒涼,含憤的笑聲如同擊鼓一般,一聲一聲敲進她心里,震動整個心湖。
就在練雪還分不清自己是快被他的笑聲震碎,還是被心中狂瀾淹沒滅頂的時候,西門雪止住了笑聲。
由震耳欲聾突然轉成一林寂靜,原本仿若天下太平,閑來可聞的陣陣夜中蟲鳴,此刻卻像是響雷急電來臨前的前奏,氣氛變得深詭突兀。
再看此時的西門雪,負手而立,上仰明月,看似意態閑然,好像之前那陣驚心動魄的長笑聲是由別人的口中發出一樣。
奇怪的是,狂聲已遠,但在場的人卻沒半個人作聲。
好一晌——
「西門……公子?」看到西門雪突如其來的轉變,鄭行義並沒有因為西門雪的靜默而感到放心,他甚至可以肯定,那陣陣笑聲,簡直就是——
山雨欲來風滿樓。
在這種時候,有點腦袋的人,都知道該乖乖模著鼻子,趁暴風驟雨尚未形成之前,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但顯然貪欲薰心的人,向來最容易在離寶物尺余之處,將理智拋到九霄雲外。
「西門公子,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就請你遵守承諾吧。」忽略腦中的警訊,鄭行義打了聲招呼,舉步就向練雪走去。
練雪往後退了二步,整個人幾乎縮成了一團。
眼看夢寐以求的東西就將到手,鄭行義臉上盡是得逞的快意。「小梅兒,乖乖的,可以少吃些苦頭……喝!」
這回照樣沒人看得清楚西門雪是在何時移步到練雪及鄭行義之間。而就在鄭行義逼近之際,西門雪眼一凜,凌厲的氣勢一出,殺氣立現!
一聲驚喝後,鄭行義踉蹌退了好幾步,「西門公子?」語氣中滿是不解。
要知道,江湖人最講「信」一字——雖然這對他這種人來說是有點諷刺,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倒成了一個很好的借口。
「西門公子,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天雲漸漸顯露艷色,鄭行義開始顯得急躁不安,口氣中也夾雜著隱而不敢發的不滿。
昂責供應練府的菜販應該快到練府了,若是不早離開這里,制造出一個訪友他處的假象,難保沒人會查到他身上。
西門雪左手按向劍柄,緩緩將劍拔出,隨著劍身的慢慢顯現,銀光大熾,閃耀奪目。
「相識?」他口中吐出的話語,也如劍一般,冷冽逼人。
鄭行義以為他只是不滿自己先前的答案,立即改口,「我和練潮也是結拜兄弟。」
西門雪手一頓,臉色浮現一絲奇怪的笑意,「這回又成了兄弟啊……」
乍看西門雪的笑容,鄭行義還以為沒問題了,側走一步,將手伸向練雪,「好佷女,把東西交出來吧。」
練雪緊咬著唇,絲毫不覺已經將自己紅艷的唇瓣咬得破皮流血,光果著的手臂收在胸前,整個人又向後縮去些許。
鄭行義終于失去了耐心,「臭丫頭,那我就先要了你的命!」一掌推出,擺明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曉前灰蒙中銀電閃過,帶起一道血灑飛虹。
「啊——」鄭行義左手握住齊腕而斷的右手,撕心裂肺的哀號響徹雲霄。
被鄭行義雇來的匪寇們一看情況不對,也顧不得「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江湖交易鐵則,個個腳底抹油,想一走了之。
只是,正如之前所說的——西門雪的手下,從無活人。
練雪呆呆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而那,其實可以說是「美」的。
劍光飛舞,銀光炫目,如同水銀泄地,無孔不入,銀星閃耀處,跟隨著朵朵紅花開綻,攝住人所有目光,麻醉人所有感覺,只余……絕然的淒異。
眨眼間,尸橫遍野,鄭行義所雇用的人,無人生還。
嚇得連一步也跨不出,鄭行義空洞的雙眼中滿布著對死亡的恐懼,連斷腕的痛苦也感受不到,只是不自覺的以完好的左手撫上臉頰,揩拭掉臉上濕熱的液體,然後無神的看著掌中的紅熱,最後將視線移回西門雪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