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剛究竟見到什麼樣的情況?原來傳言竟是真的!
天啊,她竟還想做主為悟緩迎妾!
她到底是做了什麼?又到底在努力些什麼?
緩緩地搖了搖頭,只覺得現在的自己既可悲又可笑。
她想哭,哭自己的可笑;又想笑,笑自己的可悲。事實太傷人,而她卻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所演出的笑話!
「為什麼……」
抬起頭嗚咽一聲,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她只听見自己聲聲比哭還淒慘,破碎的低笑。
上天究竟為她安排怎樣的路?她好想問,好想問問命運想如何發落她?
她前世是否為窮凶極惡、十惡不赦之徒,所以活該今世情路走得坎坷殘缺?
難怪……難怪悟緩會說她什麼都不懂,難怪他會譏她白費心思……
是她太愚蠢,才會看不清真相,才會自以為是地一相情願,而否認心底若隱若現的疑惑。
耳邊又響起那一日歐陽珣離去前對她說的話語──
有些事情,不知道會比較幸福。
歐陽珣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態看她?又是以怎樣的心情來面對她,以及面對他們那一日的談話?
他對她提出告誡時,是懷著怎樣矛盾的心思?然而她卻執意追逐,活該現下心痛欲絕!
如今想來,那日歐陽珣眼中那種融合哀傷自嘲的復雜眼神,雖一閃而逝,她卻沒有看錯。
怎麼會忽略呢?怎麼會放任自己蒙蔽疑惑而選擇相信自己看錯呢?
情愛的產生,向來不由自主。她現在總算能夠了解,悟緩一刻也未曾卸下,那種為情所困、不得伸展的抑郁所為何來;她也能夠體會,他們兩人不見容于世人的悲戚。
如果整件事情的發端就是一個最大的錯誤呢?
喜兒呀喜兒,還真被妳說中了呵!
無力去怪誰,畢竟誰都沒有錯,她能明了,也心疼他們兩人的心傷。
只是,誰來憐她?又誰肯憐她?誰能告訴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活該得到如此懲罰?
淚,流不出,用雙手緊緊地環抱住自己,冀求些許溫暖,此刻她只覺得好冷,好冷……
ΩΩΩΩΩ
新月初上,為漆闇的大地灑落光亮。倚梅院屋內的燈火,卻仍未點燃。
敲門聲響起,拉回杜瑄兒恍惚的神智。
「誰?」她問,語氣有氣無力。
「是我。」趙湍歸在門外回答。
呵,哪有夫妻想進房還得先敲門的?但他們就是!
從未同過房,到底算不算真是夫妻?
「晚膳時听喜兒說妳身體不適,娘要我多關照妳。」
杜瑄兒晚膳缺席,喜兒說她身體不舒服,王玉釵對趙湍歸的不知情感到生氣,早早趕他回倚梅院照顧她。
「謝謝你的關心,我只是感染些微風寒,不礙事的。不好打擾你的時間,你也請回養心齋吧。」現在的她,不想見到任何人,因此明白地下逐客令。
呵,一生難得幾回任性,就讓她放縱一下吧。
趙湍歸嘆了口氣,緩緩走開。
而房內人兒的淚,終于滾落下來,為他語氣里、嘆息中的那一絲關懷。
她一直相信只要有心,任何難題皆可迎刃而解,掉淚是無意義的行為。怎麼來到王府之後,就愈來愈愛掉淚了呢?
從下午就一直不肯墜下的眼淚,現在卻怎麼抹也抹不完。
也罷,就當成一生的淚,全都在此時落盡好了。
反正日子一定得過,既然沒有輕生的權利,那麼現實就得面對。
只希望她能有足夠的堅強得以面對渺茫難知的未來,但在明日金烏東升前,讓她落淚落個盡興吧。
至少,她還有自己可以心疼自己。
ΩΩΩΩΩ
「小姐,夫人來看妳了。」喜兒邊敲房門邊喊。
「快請進。」杜瑄兒連忙整理一下儀容,走向外廳。
喜兒自行開門,讓王玉釵走進。
「娘,有事傳喚瑄兒即可,何必勞您親自過來呢?」杜瑄兒向她揖了個禮。
「听說妳最近身子不舒服,娘擔心妳,所以過來看看。」王玉釵將杜瑄兒扶起,兩人一同落坐,喜兒同時為她們斟上茶水。
「瑄兒沒事,只是些微風寒罷了,最近已經好了許多,謝謝娘的關心。」
「沒事就好,瞧妳瘦成這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虧待妳哪。妳最近身體不適,因而沒去大廳里用膳,這我可以理解;可怎麼听下人說妳連送進房里的食物都幾乎沒動呢?」王玉釵責備道。
「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因此讓娘擔心,瑄兒認錯就是。」杜瑄兒低聲說道。
「娘沒有要責怪妳,只是身體不好就更得多吃些,不可以任性,知道嗎?」
「瑄兒明白。」
「很好,等一下我會吩咐下人熬些補品給妳調養身子,妳可要記得吃。」王玉釵自行決定。
「謝謝娘。」面對婆婆的強勢,她只能暗暗叫苦。
低迷的情緒,折磨得她連一點胃口也無。
「還有,听說最近妳與悟緩都沒有同房,這是為何?」王玉釵終于問起她最關心之事。
杜瑄兒在心里嘆了口氣,該來的終究躲不了。
「因為大考將至,悟緩想加緊充實自己,再加上瑄兒近來染上風寒,怕悟緩受到連累,所以我們才會決定暫不同房。」天知道她的身子好得很,從小幾乎沒病沒痛,若讓兄長們听到她以染上風寒為藉口,準會大肆嘲笑一番。
自從嫁入趙府後,她面不改色的及時編謊功夫愈來愈精進了!
王玉釵微點頭,表示還滿意她的答覆。
「瑄兒,悟緩有積極求取寶名的心態固然很好,娘也很高興有妳這麼深明大義的媳婦,可是你們也別忘了要替咱們王府延續香火,娘和王爺可期待得緊。」
「娘,我……」杜瑄兒低下頭。
「有什麼好羞的呢?」王玉釵完全誤解她的反應,口氣有些威迫。「相信妳也明白我和王爺抱孫心切,別讓我們等太久,知道嗎?」
「瑄兒明白。」
「明白就好,娘要回房了,等會兒下人會送人參雞湯過來,記得好好調養身子,別辜負為娘一番心意。」王玉釵親昵地拍拍杜瑄兒的手,之後轉身走出房間。
「小姐……」喜兒心疼地看著杜瑄兒瞬間垮下的麗顏。
「什麼都別說,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杜瑄兒道。
「是。」喜兒轉身本欲離去,走了幾步,又不放心地旋身說道︰「小姐若有任何吩咐,喜兒就在門外。」
直到門扉關上,杜瑄兒都沒有動作,像個雕塑女圭女圭一般,木然的臉上無任何情緒,兀自站立在原處,不曾移動,良久……
ΩΩΩΩΩ
在遍植修竹的養心齋內,有一建築精巧卻裝潢樸質的軒室。此刻,趙湍歸正坐在軒室的書案前,手里拿著書卷,漫不經心地翻著,思緒卻漸漸飄到昨日。
他一直盡量避免與杜瑄兒見面,常常是一天之內,只有晚膳時刻才見得著她,但即使如此,他仍必須與她在人前表現出恩愛樣貌,這使得他備感壓力。
直到近幾日杜瑄兒因染上風寒,膳食皆直接送入倚梅院中,這樣的狀況才稍有轉變,算算時間,他已有近十日沒見著她了。
不可否認的,他為此而松了口氣,直到前日王玉釵到書房訓斥他一頓,他才驚覺自己的疏忽與無情。
即使他盡量避免與杜瑄兒有所牽扯,但在道義上,他卻也應該對杜瑄兒表示些關懷與注意,而非不聞不問。
這段姻緣造成他們三人的傷害及痛苦,但他卻殘忍地讓她獨自面對一切!
深自省思過後,他決定前去探視杜瑄兒。私心里盼望,也許事情並非無法轉圜,他或許可與杜瑄兒建立較好的關系──那種屬于朋友的情誼,這也或許是他們兩人相處最好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