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站在船頭看著這個小漁村,心中有著難言的感動。闊別珍珠海將近一年,沒想到竟能在暝國的土地上看到一個氣氛環境與珍珠海感覺如此相似的地方——或許是她太過思念家鄉?其實這里的水不像珍珠海那樣泛著淺淺的綠光、清澄明透得可以輕易見到海中的珊瑚礁;漁村中的人也不像海民那樣總是帶著明朗的笑容愉快工作,他們面上刻著歲月的痕跡、對生活的疲憊,無言的眼神中只有漠然。氣候雖比日絕溫暖,依然不比珍珠海常年陽光普照的燻風徐徐……
但是,這是海啊……若不是懷著身孕瀲灩也許早在離開墮天使之都的港口時便已跳入水中,她多麼思念這風的味道,海的潮聲,赤足踩在沙上的感覺……看著船漸漸駛入漁村的小碼頭,瀲灩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養好病之後,衛廷便將她帶離日絕。她有點驚訝雪契沒有異議的表現,可是她的確渴望離開冰天雪的日絕享受一下陽光。在日絕還有很多事要做,她知道……可是目前只想好好為自己休息一下……真正的休息,不是關在牢房屈辱無奈地忍受刺骨冰寒……
「你早就該休息了!」衛廷曾經這麼氣急敗壞地說,「沒看過孕婦忙得像只蜜蜂似的,這邊轉那邊跑,懷孕初期是很需要休養的,你知不知道!不告訴我就算了……為了孩子著想你也不該把自己累壞!
瀲灩苦笑一下,她當然知道,可是那時的她怎麼有心情面對懷孕的事實……一方面要面對雪契帶給她的傷害,一方面要贏得城中人民的信任,一方面想逃避……那樣輕率地就成為一個母親的慌亂……可是現在……她的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骯上面——孩子正在成長,多麼奇妙的感覺啊……她不想再逃避什麼了,她只想全心全意地去感受這一切,去愛這個孩子。為了這個理由,她的確想拋開一切好好地……一個人靜靜地休養身心。
「怎麼樣?」衛廷掩不住得意地走上前來;這趟旅途為了她的身孕走得很慢,到了墮天使之都以後再換小船前往這個小漁村,兩人輕裝簡從避免一切招搖行為,對衛廷而言或許可說是相當需要忍耐力的。
瀲灩回眸對他柔柔一笑算是獎勵,「謝謝你,衛廷。我很喜歡這個地方,非常非常地喜歡……」
「那就好。」衛廷笑著,「其實這里我也只來過一次,不過感覺上它既隱密又不會不方便,和你說的那個珍珠海又有點相似的地方,……我猜你會喜歡在這里休養的。」船已經下錨,衛廷看著位在漁村後方稍微有些坡度之外的一棟小屋,「有一位對我很好的親人在這置了一幢小屋子,這個時節她可能不住這里,所以我們可以借住一下。」
瀲灩也看到那幢與漁民的建築物不同的小屋,在山坡上微微前出,有個相當寬廣的陽台,可以想見它的視角一定十分吸引人,主人才會建這麼一個平台供觀賞或是休憩之用。雖然日絕還很冷,但是暝國的大部分地區都已經進入春天了,這里當然也不例外。想象一下在那個平台吹風欣賞落日的感覺,瀲灩忍不住對衛廷低頭︰「謝謝你,衛廷。你真是太周到了……」
「什麼話。」衛廷笑起來,「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呀!」架上跨板,他先跑下船,然後回身接住瀲灩,「不過我那個親人行蹤不定,如果她現在就在房子里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呃……對,你可以直稱她翠姨。」
「你的親人?」瀲灩猶豫了一下,心中想的是此人和雪契有何關系。衛廷卻完全沒想到她的問題,只是開朗地笑道︰「嗯,我們走吧。散散步對孕婦有好處。」
***
「瀲灩被下獄?」
這是雲離開日絕三個月後回來听到的第一個消息。不敢相信地听著族人繼續說,他一面望著矗立在視線可及之處的巍峨的城堡。
「祥細的情況我們也不清楚,只知道副島主曾經和皇子的表兄出游,回來後便被關進牢里……前些日子她離開了日絕,臨走前只捎來了封信來囑咐我們不要擔心……」族人低嘆︰「總懷疑是副島主強顏歡笑,听說她有孕在身,這次離開日絕也是為了休養身體……」
「懷孕?」雲更加難以置信,「你們是說,那個皇太子明知瀲灩懷孕還將她下獄?!必她的理由是什麼?」
族人面面相覷,「嗯……」雖說有點難以啟齒,他們還是說了出來——因為不相信。「有傳言說是因為……她和皇子的表兄有染……」
「胡說八道!」雲想也不想地便怒聲吼叫起來︰「不管瀲灩為什麼和那位大人出游,都不可能做出那種事!還有,你們說是要去休養身體?為什麼休養身體?」雲氣得坐不住身,在廳內來來回回去走,「我真不敢相信!那個皇子到底是怎麼對待瀲灩的?」!
想起離開前瀲灩的模樣,雲愧疚難當;他怎麼這麼天真的就放下瀲灩離開日絕?那時的瀲灩或許是不必擔心,但是那個時候她可怕的丈夫並不在這里!想想這段時日瀲灩可能受到的羞辱折磨,他怎麼對桑雅交代?怎麼對母親和波兒交代?怎麼對珍珠海的族人交代?遠在異鄉,他是瀲灩唯一的親人,在她受難時他卻不在她身邊!然而更不可原諒的是瀲灩的丈夫,那個在承諾娶她為妻時就該負起責任照顧她的男人!
一念及此,雲蘊壓著怒火走出大門,沉聲道︰「我要去問個清楚明白!」
排開阻礙怒騰騰地闖進城里,一方面兵士們已經知道他的確是皇子妃的舅父,一方面也因為他面上所散發的怒氣教人不敢阻攔;雲輕易地進入城堡內部,在僕人的指示下踅入皇子的書房。後者正在和他的副將蝶羽將軍商研戰俘的問題,看見他這麼闖入,只是淡漠地停住話題往椅背一靠,「有何貴干?雲先生。」
沒有細想皇太子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管旁邊還有誰。看見這個眉目如畫的年輕人如此雍容的舉止便知他是自己的目標,想到自己的外甥女,雲怒意更深︰「皇太子殿下是嗎?」
雪契不置可否地望著他,雲壓抑著上前揍人的沖動卻壓不住口氣中的怒意︰「你究竟是怎麼對待瀲灩的?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雪契眼中泛起笑意,「交代?我看不出有什麼必須交代的。」
靶受到雪契的輕蔑,雲更加生氣,「不要裝蒜!你明知她懷孕還將她關入牢中不是嗎?!我倒是問你,你是為了什麼理由做出這樣的事?瀲灩是個什麼樣的孩子我很清楚,我絕不相信你關她會有什麼正當的理由!」
蝶羽聞言想幫雪契辯解,雪契卻使了眼色教她不要吭聲。稍微地調整一下姿勢,雪契垂下眼,面無表情地︰「她是我的妻子——也就是我的所有物。要怎麼處置她是我的自由,旁人無權過問。」
「你!」雲怒極大吼︰「難道你真相信那可笑的傳言?」
雪契迅速地抬眼望他,「傳言?」
「不錯!說什麼瀲灩與你的表兄有染……可笑!虧你是聞名國際、能力出眾的武將,難道連這荒謬的謠言也相信?」
雪契秀麗的面容漸漸結上一層寒霜,但是他看著雲時卻在笑,「是嗎?哪里荒謬?」
「哈!」雲只覺和此人再也無話可談,忿然轉身離去,「瀲灩若是真與你的表兄有了感情,即使懷了你的孩子,她也絕不會再回你的身邊!還能被你關進大牢?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