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浩哥哥,咱們明天就去北京城里最大的一家鏢局,保左光斗的骨董家產。」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這兒是北京城,可不比其它地方,能任你隨意胡來亂來。」
柳浩以嚴厲的目光,警告一雙美目轉來轉去閃著慧黠盈彩的冰兒。
「這……恕本姑娘我暫且保密,難以奉告。」
冰兒居然打起呵欠來了,還賣了個大大的關子。分明想教柳浩今夜輾轉難眠,沒個覺好睡。
第二天一早,冰兒和柳浩抬著一口上好的大木箱,里頭裝滿草皮木屑石頭等,大剌剌來到城里最著名的太原鏢局。
鏢局里的總鏢頭叫翟大隆,冰兒一見到他便道︰
「翟總鏢,這口木箱里全是價值連城的瓷器、玉、青銅、唐朝石雕、宋朝釣窯或藝林珍秘的字畫真跡等。我們想重金保這口木箱到山西,給左光斗的親人……」
「左光斗?姑娘如果你說的是左都御史左光斗,這……請恕在下直言,這趟鏢咱們太原鏢局保不起,請姑娘另找鏢局。」
翟總鏢才听得「左光斗」三個字,已先嚇掉半條命。白著一張臉,抖抖瑟瑟就要趕人。
「翟總鏢,你不問問咱們下多少重金銀兩保這口木箱,就先拒絕這門生意,太說不過去了吧!再說,這趟鏢如果連最負盛名的太原鏢局都保不起,還有哪家鏢局膽敢保得起。」
冰兒這句話是笑臉迷人說的,可一把利劍已飛快狠狠架在他的脖子上。柳浩也眼尖手快,立刻制伏住鏢局里其它正要沖上來的人。
「姑娘和這位公子有所不知,在下就算有十個膽、十條命,連同整個太原鏢局上下三十余口人命也保不起這個鏢。凡是和魏忠賢的黨羽作對,如左光斗、魏大中、楊璉、顧大章、周朝瑞、袁化中等人已全被處死。東西廠跟錦衣衛的厲害,連三歲小孩都知道,只要和這些人有一絲瓜葛牽連,都會被安上謀反大逆的罪名,這種滅門誅族的事,誰惹得起。」
翟總鏢這麼一說,冰兒哪還會多待在這兒一分半秒。她抽回長劍,拉著柳浩二話不說就走人,走得好快好急,留下一大口箱子的「垃圾」在太原鏢局。
「浩哥哥,你也真是,什麼人不好攀親帶故,偏偏挑個已被處死的左都御史左光斗。這節骨眼人人想和他撇清關系都來不及,哪還會千里迢迢來和他認親認戚。」
冰兒一路直為柳浩叫屈抱不平,柳浩看來有些喪氣又深沉,半句話也不吭。
回到客棧後,冰兒才想起還有最後一個錦囊還沒開。這錦囊倒有些特別,外頭綁著一條打結的紅布巾,冰兒打開一看,只見幾個斗大歪斜的字寫著︰千萬別開這錦囊!
柳浩在一旁瞧見這幾個字,還沒來得及消化細想,冰兒已自作主張打開。
「冰兒!我師父特別聲明千萬別開這錦囊,你還開?」
柳浩驚嚷,臉色都變了。就怕前功盡棄,所有心血全白費了。
「別緊張!浩哥哥,你師父說千萬別開!就非開不可。他這大老怪怕咱們開這錦囊,八成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虧心事怕咱們罵他!咱們就愈是要開。」
冰兒這閻小敝,以怪制怪,才不會上秦老怪的當。
錦囊里是一封短箋,大概是留書時已酒醒大半,只歪七扭八寫了幾個字,還算整齊︰
浩兒吾徒︰
別怪師父我沒先苦告你別開這錦囊,若被活活氣死、嘔死,或搥胸頓足,憤怒得朝天尖叫狂吼、七竅生煙而死可別怪我。
為師的剛才酒醒過來,這才想起你娘當初把你交給我時,曾說她有個親人是當官的,其實不是當官的,是姓管的,住在什麼斗右縣,不是叫左什麼斗的。唉!總之,人老了再加上喝起酒來就有這毛病。最糟的是偏偏為師的又把當年你娘交給我那塊唯一能證明你身分的玉佩,有次醉酒時糊里胡涂不小心拿去賭掉了。
先別氣得撕了這封信,要氣也等看完一起氣比較劃算。其實嘛!不知道自己身世還不是這樣過了這麼多年,也不會少塊肉,就當我秦老怪的徒兒也不是太丟臉的事,你說是吧!
其實說起來,是為師的有你這老實得真要命的徒兒才真丟臉去了足足二十幾年。現在總算可以揚眉吐氣,終于迫得你學會「毒孤邪魔真經」和「九重天拳」,這兩大武林中最至高無上的武功絕學。現在你大可逢人便說你是我秦老怪的徒兒,當然說得愈響亮貫耳愈大聲愈好,總之,說到對方記住為止。
至于,為師我的仇家,年輕的還沒出世,老的已作古多年,目前還沒哪個人有本事能要為師我這條老命。除非為師的自己活得不耐煩、太過無聊,早點兒去和閻王老爺喝酒吟詩、舞拳作樂一番。不過,有你這老實徒兒一心想為我報仇雪恨,為師的算是沒白收你這徒弟,在墳墓里也會忍不住偷笑三聲。
你獨一無二、氣死人不償命的師父秦老怪留
冰兒一念完,就氣咻不己把信箋扔在地上,拚命用鞋子又踹又踩,忍不住直為柳浩跳腳謾罵道﹕
「這是什麼跟什麼嘛!簡直是廢話連篇!我早說你師父怕咱們開這錦囊,鐵定是他自個兒先心虛想嚇嚇咱們,可沒想到會離譜得這麼要命!虧他還有自知之明,自稱是獨一無二、氣死人不償命的師父。害咱們一路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從山西、陜西、四川、湖北、河南,直到北京。這一路還東尋西找遍過鏢局、妓院、寺廟、山莊、繡坊等,光是學會‘毒孤邪魔真經’和‘九重天拳’這兩大武功絕學,就耗費咱們起碼個把月的工夫。結果到頭來竟是陪你這天底下最最怪、最無聊透頂的大醉鬼師父,玩了這麼一場要命搞笑的猜謎游戲,真是氣死我了!我冰兒長到這麼大,還從來沒被什麼人氣到這番地步,……」
冰兒氣得嬌顏紅咚咚的,氣得拚命跳腳的雙足差點抽筋,直罵到似乎該罵的全罵完了,才發覺比他更有資格、更該大大生氣的柳浩,竟絲毫不動怒不生氣地雙臂交抱在胸前,直用一雙亮熠有神又趣味橫生的目光直盯著她瞧。冰兒被瞧得小臉蛋更加嫣紅嬌羞了。
「浩哥哥,咱們被你師父耍得團團轉兒,東奔西走卻白忙了一場。人家替你抱不平、憤怒不已,怎麼你反倒像沒事人似的……」
冰兒沒機會把話說完,就教柳浩把她整個人攬進懷里,雙目炯炯燦燦、盈滿深情地直看入她的眼道︰「生氣當然是會生氣,但只要轉念一想,這一路走遍千山萬水,有你陪在身邊,就是最大最寶貴的收獲。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角落,都烙下點點滴滴咱們共同走過的歡笑,沒有一步是讓我覺得後悔白走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固然遺憾,但這已是無法改變且無可選擇的事。不需要再為我師父報仇雪恨,更是教我放下心頭重擔,我本就不願殘害任何生命,冤冤相報何時了。所以我一點也不怪我師父,反倒該感謝他,因為他那封鬼遺囑,才引得你的好奇心和好勝心,怎麼也趕不走,寧可逃家也非跟著我來,因此咱們才能一路結伴相知相隨相守在一起。冰兒,你懂嗎?最最重要的是有你,有你在我身邊,其它的都不再重要。」
冰兒從來沒听過,也從沒想過柳浩會突然說超過六句以上那麼多的話,而且句句都那麼好听,那麼深情動人,那麼教人感動得一塌糊涂。心肺發燙不說,沒听上幾句就眼眶熱熱的,到全部听完,冰兒已忍不住靶動得晶瑩的珠淚,一顆顆滾落下來。她吸吸鼻子,淚眼法然地直瞅著柳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