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的,」他的雙手落到她肩上,又沉又重,卻又溫暖,安適。「你心里一定清楚的明白,李穎,你——難辭其咎!」
她無法控制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她無法壓抑心中快爆炸的澎湃情緒,他的手,他的眼光,他的神情,他的凝視,上帝,她情願去死一百次,她再也受不了!
他叫她「李穎」,他喚她名字,他說她明白,他怪她難辭其咎,哦——思烈,思烈,你真是這麼殘忍?你不自己檢討,回憶一下兩年前的態度?行動?
「笑話,我做錯了什麼?」她揚高了頭,生硬地說︰「你和芝兒的事第三者怎麼能知道?又怎麼能負責?」
「她是我自己選擇的,」他的眼楮深邃,難懂,他的眼光驚心動魄,他的聲言誠摯感人。「可是——你逼我選擇的,你逼我!」
「韋思烈——」她用力揮開他的雙手,激動地站起采。「你是三十多歲的成年人,是最高學府的教授,你竟說出這樣幼稚兼不負責任的話?我逼你?兩年前我——每次見到你,可曾和你說超過三句話?而且見到你也因為芝兒,身邊還有許多其他人,我逼你?你是和我講笑話?」
思烈漂亮如雕刻的臉紋風不動,眼光絕不退縮,他走向前一步,再一次用雙手捉住她的雙臂。
「為什麼不肯承認呢?李穎。」他低沉地,緩慢地說。
「我承認——什麼?」她掙不開他鐵鉗般的緊握,她只能倔強地把臉轉向一邊。
「承認你要負責,承認我們都做錯了!」他說。
「不,我沒有錯,我絕無理由為你們的婚姻負責,」她叫起來。「放開我,我——不是你的借口!」
「告訴我,說我們都錯了,」他挺立如山岳,堅定如磐石。「說,李穎,你說!」
「不說!」她的倔強、任性絕不容許她這麼做——絕不!兩年前,她曾為此心碎,為此痛苦,但——不是後悔,她是個永不言悔的女孩——也許心里已後悔,卻無論如何不會從口里說出來。
「李穎,你不是真無感情,你不是真冷如堅冰,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人?」他盯著她,眼中光芒逼人。「記得這個嗎?記得嗎?」
他從衣袋里拿出一條手帕,一條淡米色在一角繡著咖啡色w字母的手帕,手帕揉皺了,沒有洗,沒有燙,似乎——還有些水的痕跡。一剎那間,她的倔強崩潰了,她的固執消失了,她再也硬不起心腸,這手帕上沾著的——不正是她的淚?
「我曾經見過你的眼淚,你有心,有感情,也會軟弱,能不能在我面前——減少一點驕傲?」他好誠懇,好坦白地說︰「李穎,告訴我,我們都錯了!」
「這回答——對你很重要?」她終于掙扎著,勉強問。
「是!這回答對我比一切都重要!」他肯定地。
「那麼——听著,」她深深吸一口氣,又冷又傲地說︰「我不承認我錯,我只認為——答案在你自己身上!」
他呆怔一下,緊握著她手臂的手松開了,眼中逼人的光芒也消失了。
「答案在我自己身上?」他喃喃地問。
☆☆☆
入夜了,深秋的涼意也更重。
思烈獨自沉默地坐在沙發上喝酒,一瓶長頸VSOP只剩下一半,他那陰冷的臉上更添一份滄桑,幾絲困惑。酒不能使他開朗起來,卻是他孤獨中的伴侶。
他愛喝酒,時時喝、常常喝,他渴望有個伴侶,知心的、分憂的,能心靈溝通的,但他沒有,他只能喝酒!
從李穎那兒回來他就一直坐在這兒喝酒,他內心困擾著,疑惑著,李穎的態度,李穎的話是什麼意思?她說答案在他自己身上——答案?他有嗎?他——哎,李穎是個難以了解的女孩子,兩年前如此,兩年後的今天也如此,她把屬于自己的一切埋藏得很深,除她以外,沒有人真正探進她的內心,他渴望過,但他失敗了,他做不到,他甚至弄不明白她說的一句簡單的話!
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沒有人能像她,真的沒有,她拒絕感情,漠視感情,但她——分明也有情的,她有什麼理由使得自己痛苦呢?目前她的事業可以說成功,可以說得意,但她又真能享受這份成功和得意嗎?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孩子呢?
她要他在自己身上找答案,他找不到,他身上怎麼能有答案呢?他——
大門在響,進來的是裝束新潮的芝兒,一身銀光閃閃的夾克,窄腳褲,還有一雙銀色長靴加銀色大手袋,她那模樣——只有一個目的,不是美,是引人注目!
「嗨!我來了!」進門她就嚷,快樂得像一只鳥。「你在做什麼?咦?喝悶酒?」
思烈冷冷地看她一眼,滿臉厭煩。
「我說過不許擅自進我的屋子!」他沉聲說。
「我沒答應過!」芝兒毫不介意地笑。「喂,等會兒陪我進片廠拍戲,好不好?」
「沒興趣!」他冷淡地。「如果沒有事,你最好快走!」
「笑話,我一定要有事才能來?」芝兒的雙腳往茶幾上一擱。「給我一杯酒!」
思烈冷哼一聲,走到酒櫃拿一個酒杯,給她倒一杯。
「謝謝!」她接過杯子,滿意地笑了。「喂,你知道嗎?片廠的人合訴我,今天李穎去了,穿了一身黑白分明的馬靴,褲裙,背心裝,那樣子不像個作家倒像明星呢!」
思烈皺皺眉,和李穎分手後,她去了片廠?
「你能做明星,她也有資格!」他說︰「只是看她願不願意而已!」
「哦?你也這麼說?」芝兒不屑地撇撇嘴。「她那樣子演個不嫁人的老處女,演個脾氣古怪的小老太婆還差不多,明星?她差得太遠了!」
「別忘了你和她同年,你們是同班同學!」他冷冷地。
「那又怎樣?我葉之兒得天獨厚,有型,有風采,有光芒,她——冷得像一塊冰!」她冷笑。
「不必跟我講這些!」他厭惡地。「快走!」
「怎麼每次我來你就想趕我走?思烈,你說,你是不是又有女朋友了?」她嚷起來。
「就算有也是我的事,你管不著!」他仰起頭采,一口氣喝完一杯酒。
「我管不著?笑話,我是正正式式韋思烈太太,我管不著?」她整個人跳起來撲向他。「你說,你說,是不是你另有女朋友?」
「別煩,像瘋子一樣!」他不耐煩地推開她。
「我煩?我像瘋子?」她氣得哇啦哇啦地叫︰「姓韋的你听著,如果被我發現你另有女朋友,我跟你沒完沒了!」
他冷冷地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走到一邊。
「不許走,我告訴你,我現在廣布眼線,你只要有一點軌外活動,哼!你那個客座教授就完了!」她狠聲說。
「那麼你呢?你數以打計的男朋友呢?」他反問。芝地和他是五百年前冤孽,永遠糾纏不清。
「你可以過問,可以干涉,」她笑起來。「你不理是你自己放棄權利,與我何干?」」你不是對外宣布是未婚的嗎?」他冷漠地盯著她。「你跟我鬧開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她呆怔一下,她可沒想到這一點。
「這麼說你是真有女朋友了!」她沉下臉,非常地潑辣陰森。「有人看見你在‘信陵’跟一個女孩子是真的了?」
「誰看見我?」他心中暗驚。信陵——是不是李穎?
「電影圈的,我告訴你,在台北你是翻不出我的五指山,你最好還是安份點!」她冷笑。
他捏著手里的酒杯,恨不得一掌捏破它,芝兒實在太過分,實在逼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