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已有不少同學,氣氛卻非常特別,三三兩兩的議論紛紛,一看見他進來,大家都立即住口不說了,只用一種神秘的眼光偷看他。為什麼呢?昨天又缺課?他原是缺課大王,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敝的?他沉默的坐在一角,他從來沒有興趣和教室里多嘴多舌的家伙打交道,他們愛說什麼就由他們去說吧,難道他身上會少一塊肉?
惟一和亦凡在班上比較合得來的男孩子曾健走進教室,看見一角的亦凡,臉色就變了,他皺皺眉,大步走向亦凡,並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
「亦凡,你怎麼來了?」曾健壓低了聲音。他的話問得奇怪,神情也怪。
「我為什麼不能來?」亦凡沒好氣的。「你是沒睡醒還是吃錯了藥?」
「你——亦凡,」曾健似乎好為難的移動一下,聲音壓得更低。「昨天你跑到那兒去了?」亦凡臉上掠過一抹不耐。「別煩我了,我現在只想揍人!」他的聲音很大。許多同學的視線又掃過來,似乎是惋惜,是同情,也有些幸災樂禍。
「來,我們出去談!」曾健不由分說的拖著亦凡。
「有什麼可談的?就上課了!」亦凡冷著臉不情不願的。「婆婆媽媽得像個娘兒們!」曾健一直把亦凡拖到走廊盡頭,才鄭重的說︰「你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
「昨天?」亦凡冷笑一聲。「發生了什麼事?我一天不來天就塌了?」
「亦凡,」曾健嘆一口氣,愛莫能助的。「你沒有看布告欄嗎?」
「我為什麼要看?難道缺課一天就記我大過?」亦凡一點也不在乎。「你別在我面前裝神弄鬼了!」
他預備回教室,曾健卻一把抓住他。
「亦凡——」他滿臉同情。「你被勒令退學了!」
「什——麼?」亦凡大吃一驚,勒令退學?憑什麼?只不過缺了幾天課,有這麼嚴重?勒令退學?「你說什麼?你開什麼玩笑?你想消遣我?」
「不,亦凡,你去看看,」曾健嘆一口氣又搖搖頭。「是校長室出的布告,不會有錯!」
亦凡如當胸捱了一拳,驚怒交加,更是一頭霧水,怎麼會被勒令退學?他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他只有半年就畢業了,學校為什麼如此殘忍?這麼被勒令退學後,全台灣哪一間大學肯再收留他?他的前途豈不完蛋了?不能畢業就不能參加留學考試,就不能通過美國大使館,就沒有資格出國,他——為什麼?
「為什麼?」他沉著聲音問。
「不清楚,」曾健舌忝舌忝唇。「布告上只寫行為不檢,生活靡爛,有辱校譽!」
「布告什麼時候出的?」他問︰「我去找訓導長問個明白,討個公道!」
「昨天下午,我們放學時就看見了,」曾健說︰「亦凡,別去找訓導長了!」
「為什麼?」亦凡眼楮都紅了,那是缺少睡眠加上憤怒的紅。「我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認了?」
「不——」曾健欲言又止,猶豫好半天,終于說︰「我听到一些謠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說昨天有個女孩子來見過校長,說了一些話!」
亦凡心中巨震,一個女孩子來見過校長,他腦子里記起王隻惡狠狠的話︰「我一定要使你身敗名裂,一輩子見不得人!」是王隻,她居然——居然——
「亦凡——」曾健被亦凡的神色嚇住了。「也不知真假,反正校園里傳的,你也別盡信!」
亦凡深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頭糾纏的千頭萬緒,壓下了心頭翻涌的怨恨,他的臉變得好冷,好陰沉。他凝視曾健一陣,扯動嘴角說︰「謝謝你告訴我,」他笑容冷如刀鋒,怎麼?他還能笑得出?「我走了!」
「亦凡——」曾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要畢業而遭學校勒令退學,對任何人都是巨大的打擊。
亦凡再看他一眼,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也許打擊太大,也許太突然,他在一陣憤怒和震驚之後,心中反而麻木了,什麼知覺也沒有!
被勒令退學,說得難听些就是開除,開除——好一個王隻,她真是說得出做得到,她這麼毀了他對她本身有什麼好處?她真是那麼恨他?她對校長怎麼說的?校長怎麼也不找他對證一下,就斷然出了布告?
他騎著機車飛馳回台北,他沒回家,他當然要找到王隻,他當然要問清楚!
王隻坐在客廳,一副冷靜漠然狀,嘴角那種冷笑十分陰險,十分的幸災樂禍!
「你來了!」她冷哼一聲。
「你知道我要來?你在等我?」他目光如刀,狠狠的盯著她。這個女孩子真那麼狠心?那麼惡毒?
「當然,」她笑得胸有成竹。「從昨天到今天,你實在來得太遲了!」
「王隻,你做的好事!」他咬牙切齒的。
他從來沒有愛過她,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絕對不會,他們之間雖有極密切的關系,但他心中對她卻只有厭惡!
「算不得什麼好事,」她淡淡的笑。「我只說出了一個事實,如此而已!」
「這麼做你能有什麼好處?」他目不轉楮。「不用一天台北幾間大學都會傳遍了,你有什麼好處?」
「我不要好處!」她險惡的。「斯亦凡,我說過,我得不到的就毀了他,任何人也得不到,我早就說過!」
「你也毀了自己!」他恨恨的。
「我不在乎,」她笑。「經過昨天的事,‘我對你再也不存希望,我決定去見你的校長,我要你身敗名裂,前途盡毀,這是你應得的懲罰!」
亦凡牽動一下嘴唇,看不出心中喜怒。
「你對校長說了什麼?他居然就信了你片面之詞?」他冷冷的問。
「我帶玻璃瓶給他看,」王隻輕松的聳聳肩,好像辦完一件大事般。「我當然說了一些令他震驚,憤怒的話,他是個老道學先生,有憑有據,還有什麼不信的!」
「你做得很好,你成功了!」他怪異的笑起來。「你還叫何雅之來指責我,你真的做得好!」
「你也欣賞這場戲?」她望著他,心中也在擔心,害怕,亦凡怎麼全無她所希望的頹喪、惶恐狀?他一點也不愁被勒令退學?他難道不知道一家大學踢他出來,全台灣任何大學都不會再要他?
「我只想嘔吐,」他冷笑。「太卑鄙了!」
「對你這樣的人只能這樣,」她全然不在意。「何雅之說得對,你全無人性!」
「我是全無人性!」他仰頭哈哈大笑,那笑聲干澀怪異,听得人心中發毛。「王隻,到今天你才發覺我全無人性嗎?你豈不太蠢?」
「我不介意,」王隻絕不為他的話所動,她是大徹大悟了嗎?或是心死?「我已經得回代價,足夠的代價。你被學校趕出來,你不再能出國,你也永遠得不到何雅之,我已得回足夠的代價!」
「只是這樣?你的代價未免太低!」他冷笑。「王隻,你的陰險和卑鄙會得到報應的,你等著吧!」
「報應?」王隻臉色一沉,滿布嚴霜。「我還能有什麼報應?我做錯了什麼?你一再傷我,難道我不該報復你?斯亦凡,你以為自己是誰?你有什麼資格一再傷人?你憑什麼?你說,你憑什麼?」
亦凡緊緊的盯著她,臉上布滿一層可怕的陰冷,他站在門邊像一個劊子手般,令人心寒。
「我不憑什麼,」他眼中似乎掠過一抹殺氣,殺氣?他想殺了她?「我也並非是存心傷你,當初——我們倆都有責任,不能只怪我,後來一連串的事——事實上,王隻,我心中一直對你歉疚,一直想補償你,這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