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叮當,門鈴也響了。亦凡從海綿團里跳起來,屋子里的一切——包括他都是歡迎雅之的,是雅之,他能肯定,雅之居然又來了!
他奔過去開門,他控制不住兩手發顫,他還沒有想到,該用怎樣的態度對待她,她再來,就——就別再假裝了,那太痛苦,讓他以最真實的笑容、話語和感情來歡迎她吧!他實在不想再偽裝下去。
「雅之——」他展開了真誠的,耀眼的笑容。
然而,視線相交,他的笑容僵在臉上,是雅之,卻完全不是往日的柔情,她的臉色鐵青,眼中有淚,嘴角有不屑和鄙夷,她的身子還輕輕發顫,她——怎麼了?
「雅之——」他心神巨震,發生了什麼事嗎?她的模樣——好像世界毀了。「雅之,你——怎麼了?」
雅之站在門口,目不轉楮的定定凝視他,她的眼光復雜難懂,愛恨難分。「斯亦凡,你是男人嗎?」
雅之的聲音也發顫,她已盡了最大的努力卻無法使自己平靜。「我不怪你對我的一切,但——你怎能那樣——那樣對她?你全無人性嗎?」
亦凡皺皺眉,雅之發瘋了嗎?什麼事呢?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他說。乍見她時的驚喜消散了,他的聲音也冷下來。
「你當然不會明白,更不肯承認,你以為我永遠不會知道,」她眼中淚光閃動,她為什麼傷心?
「你說你超越了感情,你說你是智者,原來你只是個不負責任的騙子,我看錯了你!」「我該對你負什麼責任嗎?」他變得更冷漠。
「不是我,你知道不是我,」她叫起來。「你在一邊逍遙自在的風流快活,把所有責任、痛苦、煩惱都推到她一個人身上,太不公平也太可恥了,她只不過是個女孩子,就算錯也只該承擔一半,你卻把所有重擔壓給她;她那麼可憐,那麼痛苦,還要承當難听的名聲,你說,你可有人性?」
「你說誰?哪一個她?」亦凡開始不耐,雅之和他之間不可能好相好處嗎?即使她有了莊志文。「誰沒人性?誰不肯負責?你可是找錯了人?我不是莊志文!」
「別扯上別人,你知道我說你,」雅之絕不退縮,小小的、秀秀氣氣、斯斯文文的她竟是那麼倔強,勇敢。「以前我曾為你不——喜歡我而失望,現在我為自己曾對你付出感情而遺憾,你——竟是那樣的一個人!」
亦凡大震,她說什麼?她曾為他不喜歡她而失望?她曾為自己付出的感情而遺憾,那是說——是說她曾愛過他?她以為他不喜歡她?這——這——巨大的喜悅淹沒了一切,他完全不在意她說的其它話,管他是那一個女孩,管他什麼責任,雅之親口證實他們之間有情,啊!雅之曾經付出感情!
「雅之,」他臉上線條柔和極了。「我們之間誤會太多,事情並非如你所想的,我們——可以從頭來過嗎?」
雅之呆怔半晌,她是來興師問罪的,怎麼——變成這樣?事情並非她所想的,他們可以從頭來過——她心中流過一抹溫暖,只是一剎那間,她想起了此行目的,不,她不能對他再動情,她已明知他是怎樣的人,她不能再傻下去,她不能賠上自己!
「我不是說我,」她硬硬的甩甩頭。「而且你這樣的人,我永不會跟你做朋友,除非——你負責!」
「負責?對誰?」他不解的。她今天一直說這件事。「你弄得我一頭霧水!」
「好!你剛從哪里回來?」雅之冷冷的盯著他。
他呆住了,哪里回來?心中電光火石一閃,他明白了,王隻!是王隻的報復,她竟從雅之那兒著手,她真陰險,她真卑鄙!
「你相信她的片面之詞?」他努力沉住氣。
「我信!」她那小小的俏臉兒紅了。「我早听說過你們之間的傳言,剛才——她給我看玻璃瓶!」
「她——」亦凡如遭雷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玻璃瓶,那血淋淋的往事,那是他一生的歉疚,那是他永遠也洗不月兌的罪孽!
「你——這麼殘忍,你讓她去墮胎,你謀殺了自己的骨肉,你還有人性嗎?」雅之珠淚盈眶,她是善良、正直的。「斯亦凡,你怎麼能這麼做?」
亦凡深深吸一口氣,頹然倒在海綿團上。錯由他起,雖然事實不是這樣,王隻說的也不盡真實,但錯的根源在他,他推不了責任,他也不想辯護,不想解釋,雅之這麼說——就讓它這樣吧!
「你為什麼不出聲?你說話啊!」她追進來,想到那玻璃瓶中的東西,她忍不住發抖。
「我——無話可說。」他把臉孔埋進雙手。
「無話可說就行了嗎?」她不肯放松。「昨夜——你們還在一起,你為什麼不肯負責?她是那麼可憐,為了感情,她受盡痛苦!」
「她怎麼告訴你的?」亦凡問。「她委屈,她痛苦,她可憐,而且她愛我,是嗎?我只是個冷血的劊子手,我只是個玩弄感情,不肯負責韻浪子,她是受害者?」
「是——難道不是?」她揚一揚頭。亦凡也是痛苦的——是嗎?是嗎?「她沒有理由騙我!」
「你想過沒有,她為什麼只告訴你,不告訴別人?」亦凡沉重的。
「這——」雅之呆怔一下,臉又紅起來,好稚女敕的單純,她想到王隻告訴她亦凡昨夜酒醉,整夜喚著她的名字,亦凡——對她仍是有情,是不?「她以為——以為我們間有些事,我想她誤會了!」
「我們之間——曾有些事嗎?」他深深的凝視她,他眼中有情,天!此時此地有情也太遲了!
「不談我們,」她立刻阻止他再說下去。「我以為——你該負責,對她!」
「你以為?」他若有所恩。
「如果你是我印象中的斯亦凡,你會!」她困難的透一口氣。「負責是令人敬佩的行為!」
「我不需要人敬佩,也不需要人了解,」他淡淡的笑了。「我不想委屈自己,我不能放棄快樂,就是這樣!」
「你若不愛她,為什麼當初——」她說不下去。
「為什麼?你想知道?」他突然又露出邪邪的笑容。
「不——我只是覺得她很可憐,你不該這麼對她!」雅之滿面通紅,她怕他說些不三不四的話。「這麼下去,她豈不是要被痛苦折磨一輩子?」
「你以為會嗎?」他反問︰「你了解她嗎?你知道她是怎樣的人?我告訴你,你濫用你的同情心,你太天真,你被利用了!」
「不,我相信她說的是真實!」雅之揚一揚頭。
他看得發呆,他喜歡她這些充滿女人味的小動作,好可愛,好有個性。
「是事實,我不否認!」他從海綿團里站起來。「但——是她自己去墮胎的,事前我不知道!」
「是你不肯負責!」她成見很深。
「好了,你走吧!」他不耐煩的變了臉。「我不想談這件事,尤其和沒有關系的第三者!」
「斯亦凡——」她又窘又氣又難堪。「你不是真這麼沒有人性吧?」「你說呢?」他笑著又問。「或是——你有興趣繼續了解我一下?」雅之咬著唇,他真是無可救藥了吧?她來根本就是白費心機,算了,遠離他吧!這是惟一的法子!王隻是個教訓,血淋淋的教訓,她——還是走吧!他們原是兩個世界的人!
亦凡心情不好,臉色也壞,昨天雅之的指責令他二十四小時閉不上眼,他真是全無人性嗎?
困在家里難受,他一早就到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