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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下午的旋律 第50頁

作者︰嚴沁

「我——我——」子莊語塞,他誤會?

「好好工作,以你的年紀在這個圈子該大有作為。」莫恕語氣一變,十分關心的。「再見。」

「等一等,莫——恕。」子莊焦急的叫︰「你見一見她,算我——求你,她近來很不開心,也不正常,真的,你見一見她。」

「子莊,做一件事無論對與錯都別後悔了。」莫恕說︰「常常後悔,只有令你停步不前。」

「不後悔、不向後看是你的個性,不是我的。」子莊呼吸極不平穩。「你不見以玫,我怕——有意外。」

莫恕顯然是呆怔住了,過了一陣,他又恢復平靜——他始終不相信子莊的話,他以為子莊在試探他。

「有你在她身邊,她不會有意外。」莫恕說。

「你——會後悔的。」子莊怪叫。「你原來真是這麼冷酷、絕清的人。」

「子莊,冷靜一點,不要再為這件事煩心。」莫恕心平氣和的。「我相信你們會很快樂的。」

「你可是在——懲罰我?」子莊咬著牙。

「懲罰?怎麼會呢?」莫恕吃了一驚。「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若不是懲罰,你怎麼會拒人于千里之外?」子莊叫。

好半天,電話里只有莫恕的呼吸聲。

「你真這麼想?子莊,我在懲罰?」他問。

「除了懲罰還有什麼?」子莊憤憤不平的。「我不相信你不想見以玫,你故意不見她。」

「子莊,原來你——絕不了解我。」莫恕嘆一口氣。

「你是在折磨我們。」子莊說。

「子莊,事到如今——也隨你怎麼想、怎麼說。」莫恕淡淡的。「你了解也好,不了解也好,恨也好,不恨也好,我們不再有關系,這是你說的,我們互不虧欠。我現在很好、很平靜,我想保持下去。」

「自私,自己很好、很平靜就算了,你也不替別人想一想?」子莊說。

莫恕輕輕笑一笑,子莊這麼說——子莊還沒有真正長大、真正成熟,這一切不全是他造成的嗎?怎麼反而怪在別人頭上了?

「我就是想透了,想穿了才不見你們。」莫恕說︰「子莊,見一面並不能解決什麼。」

「只要見你,也不要解決什麼!」子莊說。

「算了,你好好工作吧!」莫恕說︰「如果真的有緣,我們總有機會見面,再見!」

「莫恕——」子莊叫。

電話已掛斷了,只傳來單調的嗡嗡聲。

莫恕不肯見他們,莫恕——可是在恨?恨子莊當初逼他走?可是——莫恕拒見以玫,難道他一點也不愛她?

是嗎。是這樣的嗎?

夜總會下班時候,子莊依然按時去接以玫,只是他變得更沉默。

在以玫面前,他似乎沒有什麼話可說,連笑容都少,仿佛只為接送她,每次送她到家門外,他就默然轉身離去,再也不要求進去坐一坐。

以玫開始懷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她雖然從來不愛子莊,但是她關心他,唯有他和莫恕才有難以開解的關系,她當他兄弟般的自己人。

「子莊,唱片——就快面市了吧?」她問,在回家的車上。

「是,你唱得很好。」他點頭。

「你看來卻不怎麼開心,你很沉默。」她看他。

「我——只是想一些事。」他說。

「想怎麼替我宣傳嗎?」她笑。故意使氣氛輕松。

「宣傳的事不必我出面,有人做。」他悶悶的。

「那是為什麼?是我得罪了你?」她問。

「沒有,怎麼會呢?」他搖搖頭。

「不要騙我,你是有些不妥。」她望著他。「子莊,為什麼不把心事告訴我?我或者——可以幫忙。」

「沒有心事,真的。」他搖頭,有點落寞。

「我不勉強你,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可以告訴我時,我隨時在等。」她笑。

「好!」他看她一陣,下意識的嘆口氣。為什麼嘆氣呢?這子莊。

「子莊,我想旅行。」她突然說。

「旅行?去外埠?」他意外的。

「難道只有去外埠才算旅行?」她笑︰「我們可以去新界,去離島。」

「怎麼突然有興致去旅行?」

「白天的時間太長,我太空閑。」她說。

「旅行回來晚上你還有精神唱歌?」他再問。

「旅行又不是練功夫,又不是打仗。」她笑他的稚氣。「我只是想吸一點新鮮空氣,活動活動。」

「要我陪你去?」他問。「難道你不願意?」她反問。「怎麼會呢?」他也笑了。到家了,以玫下車,她猶豫半晌,轉頭說︰「可有興趣到我家聊聊天?」

「聊天?」他意外的。可以說是受寵若驚吧。

「我會弄一點宵夜給你吃,相信我的手藝。」她笑得十分溫柔。

他高興的跟她上樓,走進她的家。

「我是第一次受你邀請,很榮幸。」他搓著手。

「自己人還要說這些?」她白他一眼。

以玫進臥室換衣服,出來的時候已穿了晨褸。

「你等一等,半小時之後我們有宵夜吃。」她說,轉身走進廚房。

「要不要我幫忙?」他問。

「男生還是不要進廚房的好。」她今夜似乎是心情特好,居然叫他「男生」。

「不要忘了,我總是自己燒飯、燒菜的。」他站在門邊。

「那不一樣,今夜你是客人。」她笑。

看著她熟練的做著宵夜,他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她該是個好女孩,嫁一個好丈夫,過幸福的日子——她卻是歌星,曾有一段不怎麼光明的往事。

人生中不如意的事總是佔多數。

「怎麼突然想起請我宵夜?」他隨口問。

「想令你開心一點。」她說。

「我沒有說過不開心。」他勉強掩飾。

「你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不必說我都能一目了然。」她笑。

「其實——真是沒什麼不開心,只是有點悶。」他說。

「為什麼會悶?你的工作不夠忙?」她眨眨眼。

「我——」他欲言又止。「也沒什麼,也許是周期性的情緒低潮。」

「藝術家的脾氣。」她說。

「我有什麼資格稱藝術家呢?只是個作曲匠。」他搖著頭自嘲。「今時今日,我只能做些商業化的曲子。」

「那個又不是你的錯。」她不以為然。

「我是很差勁,總是向現實低頭。」他又嘆息。

年紀輕輕的他好像感慨良多。

「不是這麼說。」她想一想,慢慢說︰「藝術和通俗之分在哪里?難道藝術就沒有商業價值?」

「你不明白,在我們這行里,這是涇渭分明的事。」他苦笑。

「我覺得能被大家普遍接受的就是藝術,否則曲高和寡,有什麼用?」她說。

「謝謝你安慰我。」他笑了。

「我沒有安慰你,我只在說明一個事實。」她正色說︰「價值是什麼呢?就是要流行,要普遍被人接受,否則再好的作品被束諸高閣,只有自己欣賞,人家根本不知道有這作品,有何價值可言?」

「你——也有道理。」他點頭。

「其實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只是你們都愛鑽牛角尖。」她把宵夜盛在盤子里。

「尤其是我,我真是往往鑽進牛角尖而不自覺。」他接過盤子拿出去。

「明知自己缺點,就要想辦法改啊!」她說。

「我會盡力試試。」他由衷的。

兩人對坐餐台,默默的吃著宵夜。

似乎剛才把話已說完,現在只有沉默。

「你的宵夜弄得很好。」他胡亂想個話題。

「那麼就多吃一點。」

「每天這麼吃法,你不怕胖?」他打趣。

「我很少吃宵夜,今夜為招待你。」她說。

「哦——」他很開心,她實在很孩子氣重。「以玫,什麼時候要去新界或離島,給我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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