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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旋律 第44頁

作者︰嚴沁

「是!唱片公司同事告訴你地址的?」他為她倒一杯茶,坐在她對面。

他看來真是平靜得紋風不動,甚至和半年前他見她時的情感也不同。

「那當然。否則我一輩子也找不到此地。」她淡淡的微笑,目不轉楮的凝視他。「為什麼搬來這兒?」

「清靜。」他說。

「你原來那兒也清靜。」她說。

「我——想嘗試一下獨居的生活。」他終于說。

雅竹不是別人,他是騙不了她的。

「和——子莊有意見?」她再問。

他皺了皺眉,他實在不想再提這件事。

「你來找我,不是因為這些吧?」他反問。

「當然不是——」雅竹搖了搖頭。「我踫到過子莊和那個叫何以玫的女孩。」

「為什麼要告訴我?」莫恕忍不住了。

「我覺得奇怪,何以玫對我似乎很有成見、很有敵意,但是——我甚至不認識她。」她說。

「因為你曾經是歌後,而她只是個新歌星。」他淡然不動的。

「是嗎?然而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她笑了。眼中有洞悉一切,透視一切的光芒。

「你當然也不是來和我研究何以玫的,是吧?」他冷冷的笑起來。

雅竹思索一下,終于笑了。

「報上消息說我們會再合作。」她說。

「報上消息。」他冷哼一聲。「說不定有一天還傳我能當港督呢!」

「你不以為是有人故意發布消息?」她盯著他。

他臉色一沉,聲音也更冷硬。

「就算我莫恕今天窮途末路,也不至于利用你的名字來宣傳。」他極不客氣的。

「別誤會,我可不是說你,」她的臉紅了。「事實上當年我是你捧出來的。」

「那又怎樣?你今天已是億萬富婆。」他嘲弄的。

「莫怨,我真的不是這意思,」她急急解釋。「我是說——那可能是唱片公司的人故意發出來的消息。」

「那你應該要去問問他們。」他強硬的。

雅竹輕輕嘆一口氣,他的脾氣一如當年的激烈,當年——唉!總是遺憾。

「莫恕——那些曲子你一直沒寫好?」她問。

「那是我的事,不需要告訴你。」他說。

「不要這樣,我又不是來和你吵架的。」她說。

「那你來做什麼?」他吸一口氣。

「我想問——我們是否真有合作的可能?」她平靜的。

「什麼?」他叫起來,不能置信的盯著她。「你那位蕭玉山可同意你賣唱?」

「我的事不需要他同意。」她傲然說。

「可是億萬富婆賣唱豈不是太沒面子?」他冷笑。

「莫恕——我可是誠心誠意的來,你不必單單打打的諷刺我。」她眼圈兒紅了。「我認為如果我們合作,可能——會有很好的收獲。」

「你沒想過也許會失敗。听眾可能早就忘了你。」他笑著,十分不屑。

她一窒,卻不氣餒。

「但是報上的消息一發表,反應一直很熱烈。」她說。

「再說,你的歌藝仍和十年前一樣?你的風格仍能適合目前的潮流?」他在澆冷水。

「我相信勤練和改進後,我——仍然可以。」她說。滿懷信心的。

怎麼?以她的身分、環境,她竟如此渴望再唱歌?這——可有原因?

「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他冷笑。「十年前你是少女,今天你已是個漸漸步入中年的婦人了。」

「你——」她呆怔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那麼——你不肯跟我合作?」她問。

「絕對不肯。」他斬釘截鐵的。

她怔怔的沉思了一陣,終于嘆息。

「我知道你恨我,雖然你不承認。」她說。

「我為什麼要恨你?我說過,要恨我也只恨自己,你為什麼總要這麼想?」他叫起來。

「這分明是事實。」她咬著唇。

「其實——好吧!我在恨你,一直在恨你,恨了你十年,這總夠了吧?」

「你終於——講了真話。」她吸一口氣。

他搖頭,再搖頭。

女人就是這麼不可理喻,她自己想出來一套,強迫別人承認,別人承認之後,她想出來的那一套就變成了真實的。

「我——有事要做,你可以離開嗎?」他覺得對她已忍無可忍,他以前愛過她嗎?還為她頹廢十年?

「不必趕我走,我要走時自己會走。」她強硬一點。

「好。我唯一的要求是別把這兒地址告訴任何人,包括子莊、何以玫。」他正色說。

「避開他們?」她笑了。

「你已管得太多,問得太多。」他不悅。

「到底是子莊得罪了你?或是何以玫?」她問。

「我們是生活在兩個世界、兩種圈子的人,你實在不必問這些,真的。」他也嘆一口氣。「但是我是真關心,你們——都是我的朋友。」她說。

「你的真關心怎麼在十年後的今日才跑出來?」他笑。

「我——」她說不出話。任何人都有點苦衷的。「回去吧!雅竹,忘掉你曾來過此地的事。」他說。「莫恕——」她欲言又止。「被你丈夫蕭玉山知道了不好。」他站起來送客。她只好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停下。「我可以知道你那批新歌到底給誰唱?」她問。「沒想過,總之絕不會是你。」他淡然的。「何以玫,是嗎?」她笑了。自以為聰明的。「不是。」他硬生生的說︰「何以玫根本不屬我們公司,我的歌怎可能給她唱?」

「哦——」「何況,她有子莊作曲還不夠嗎?」他說。「是嗎?」她看他一眼,終于走出去。關上大門,莫恕怔怔的想了一陣,雅竹來——真是只為這些小事?雅竹為什麼一再提出以玫?她知道了什麼?

以玫坐在化妝室門外的走廊上,沉默的吸著煙。

還沒輪到她上台表演,她不想和其他的歌星們八卦,是非多半從這些八八卦卦之中傳出來,她在這個圈子雖然並不長久,但她是世故而透徹的。

按出的她,比以前更為受歡迎,可以說是比前更紅,有更多的場子找她演唱,她卻拒絕了。只肯唱原來的兩家夜總會。

照理說,她該滿足于目前的名氣,可是看得出來她並不快樂,總覺得若有所失。

是若有所失,她失落的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愛情。

她曾經有過許多男人,然而從未愛過,除了莫恕——是的,除了莫恕。

但是莫恕似乎並不重視愛情,他把其他的感情看得比愛情重要,所以他離開——離開的這些日子里,他到底去了哪里?他快樂嗎?

以玫很了解莫恕的固執,他是那種明知做錯了也絕不同頭的男人。

他——永不再回頭了吧?

以玫覺得自己該悲哀,或者說——她這個人就是悲劇,唯一的一次愛情也會從身邊溜走。

是悲劇吧?

雖然于莊表現得忠實專一,他每天來接她,又在每一個空閑假期時陪她,又替她作曲,更費心的請到最紅的人替她填詞,但——依然彌補不了她心中空虛,她還是若有所失,若有

所缺。

愛情原是不可替代的。

一個歌星唱完了走進後台,以玫知道,就輪到她了,按熄了香煙,她站起來。

拍拍晚禮服的裙子,她听見司儀在台上報著她的名字,接著傳來一陣相當熱烈的掌聲。

掌聲,曾經是她所渴望的,她一直都盼望名成利就,但是——此刻她心中一片漠然。

掌聲再也激不起她心中的漣漪。

她苦笑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原來她是那麼注重愛情的人呢!

踏著掌聲,她展開職業性的微笑走上台,樂隊已奏起她將演唱的歌曲,她拿起麥克風。

是燈光太強吧!每次她上台,初初那幾分鐘她是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片刺眼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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