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野貓般的女孩,終于變成一只溫柔的兔子。
「喜歡?」她眼光一閃。
他低頭吻一吻她臉上的淚,輕輕的,卻慎重的說︰「我以前從不說過這個字,即使對雅竹,」停一停,他說︰「我愛你!」
「莫恕——」他緊緊的擁抱住他。
他愛她,上帝,這是世界上最美、最動人的音樂。他愛她。
好久、好久,他們才從溫馨中醒來,她離開他的懷抱站起了。
「你再寫‘下午的旋律’,我去替你煮咖啡。」她安詳、滿足的微笑。
「別走。」他拉著她不放手。「你不覺得,這首歌詞該由我們共同去完成?」
「你寫我唱,這樣會更完美些。」她掉月兌他的手,轉身走出去。
望著她消失在門後面的背影,他久久回不了神。
靶情是這麼奇怪的一件事,從互相的敵視、水火不容到今天的相愛,簡直不真實得像作夢。
可是一開始他們就互相吸引了呢?是嗎。
他重新拿起筆來,卻再也寫不出一個字。
一會兒,他吸到咖啡的香氣,以玫托著小托盤,笑吟吟的走進來。
「一定寫不出了,是不是?」她洞悉一切的。「靈感被我趕跑了。」
「晚上再寫。」他不置可否。「我從來不喜歡勉強自己工作,我喜歡順乎自然。」
「藝術家脾氣,標準的。」她笑。
「藝術是什麼呢?」他搖頭。「我學的是藝術,但寫的曲子卻不是,也許可以攀得上藝術邊緣,但一流行就被人說通俗,只有娛樂性沒有藝術性,我實在懷疑,到底什麼是藝術?」
「一句話惹出這麼多牢騷?」她還是笑。
「不是牢騷,真話。」他嘆息。「我有個朋友是寫作的,頗有一點名氣,但他寫的文章或故事被人稱為流行小說,他為這事心中不平了很久,什麼是流行小說?又什麼是文藝小說?又什麼是文學?分別到底在哪里?因為所謂流行小說看的人多?沒有留傳下去的價值?然而所謂的文學看的人少,又有什麼用?人家都不愛看了,價值又在哪里?又有什麼值得自夸的?這就和我們的藝術、通俗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不懂這些事,我是個俗氣的人。」她坦白、老實的說。「我心目中是被大多數人接受的就是好,就是有價值,否則自己一小撮人認為好卻不被一般人接受,那麼好得曠古絕今
又有屁用?人們不接受嘛!」
「你很會安慰人。」他笑起來。
「我說的是真話。」她正色。「不是我會安慰人,而是真話,本身有力量。」
「如果我是作家,這句話該寫進文章,讓更多的人看到。」他笑。
「我能不能說你很會恭維人?」她眼波流轉。
「我們在互相標榜。」他拍拍她。
他端起咖啡慢慢的、淺淺的喝一口,狀甚滿意。
「怎麼樣?」她目不轉楮的在盯著他。
「我從來不以為煮咖啡要講技巧。」他說︰「但是你煮的和我自己煮的就是不同。」
「好,抑或不好?」她很在意,很緊張。
「你想教我怎麼煮呢?或是每天來替我煮?」他似笑非笑的望住她。
她滿意的笑了,她努力做好一切,就是想得到他一句稱贊的話。
「我每天來替你煮。」她想也不想的。「我在外面,不打擾你工作。」
「我並非整天工作。」他說。
「你不工作時,我陪你聊天。」她說。
「我的生活很平淡、刻板,你能習慣?」他問。
「我想可以,我也不是個活動、外向的人。」她說︰「以前——許多事都違背良心。」
「我們立個規則,在我面前,誰也不許再提從前。」他很認真的。
「但是從前的一切畢竟是真正發生過的。」
「以玫,常常記住從前只是為難自己,從前的好好壞壞到今天已不能挽回或補救,以後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們去創造、爭取,為什麼不忘了從前呢?為什麼要為難自己呢?」他說。
「從前——總是個教訓。」她垂下眼瞼。
「你要記住的只是從教訓中學到的東西就行了。」他再拍拍她。「以玫,我想不到你也這麼死心眼兒。」
「因為我珍惜目前所擁有的。」她說。
「听著,以玫,我們都是曾經滄海的人,而且我在感情上是很固執的,我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改變。」他鄭重的說︰「我不會改變。」
「莫恕——」
她好感動。
莫恕確是個值得愛的男人,曾經滄海,他更多了一份透徹和了解,真的。
「來,我們不談這些。」他微笑。「喝完這杯咖啡我們出去散步,然後出去晚餐。」
「散步回來我做晚餐。」她也笑了,幸福、快樂不易得,她為什麼不把握眼前的呢?「我已買好菜。」
「好,我們回來晚餐。」他說。
「你說得有點勉強,我燒的菜不好吃?不對口味?」她是十分敏感的。
「不——」他望住她。「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她呆怔一下,這——還用問嗎?她愛他啊!
「我不該這麼做嗎?」她反問。
「不,我只是奇怪,我已經四十歲,又不富有,你可以隨時找到比我強十倍、一百倍的人。」他說。
「強十倍、百倍的人不是你。」她皺眉。「莫恕,你不是懷疑我有目的吧?」
「不,當然不。」他搖搖頭,笑了。「我只是常常懷疑,我的運氣怎麼一這樣好?」「莫恕,你太低估自己。」她握住他的手。「你能吸引每一個女孩子,真的,只是你拒絕她們于千里之外。」
「是……嗎?」他呆住了。
「你竟這樣不了解自己,不明白自己。」她嘆息。「林雅竹再來找你,你真不明白為什麼?」
他——真不明白嗎,
以玫回家,莫恕照例只送到樓下,他不是個殷勤的男人,而且下意識里,他不願去以玫的家,他不能抹去以玫曾經有過那麼多男人的陰影。
以玫當然是獨居的,否則怎能方便她以前那種生活?那是一層相當不錯的大廈房屋,樓下有大鐵閘,二十四小時鎖上大門,有看更輪流當值,治安不錯,從來沒發生過什麼意外。
以玫愉快的走出電梯,一邊從皮包里拿出鑰匙。
正待開門,看見後樓梯處一個黑影,黑影?盜賊?恐懼的感覺一下子涌上來,想叫,卻連聲音都沒有了。
但是——那黑影並沒有凶神惡煞般沖出來,他只是動一動,依然站在原地。
「誰?誰站在那兒?」以玫畢竟不是普通女人,她壯看膽子喝著。
黑影又動了一動,才慢慢走過來。
「是我。」他說。
以玫吃了一驚,子莊?怎麼會是他?他怎麼知道她的地址?
「你,子莊。」她真是意外又尷尬。「你怎麼會來?你找我——有事?」
「沒事,我只是來——看看你。」子莊結巴著說。
他看來還是憔悴,經過這些日子,難道他還不能忘懷?唉!子莊。
以玫心念轉動,實在她也不能太拒人于千里之外,當初他對她實在太好,而她卻利用了他。
「進來坐吧!好嗎?」她終于打開大門。
他沉默的跟著她進去那十分精致的客廳,他也意外,以玫的工作和收入,能有這麼漂亮
的家嗎?
「你的家很漂亮。」他是心里怎麼想就說出口的人。
「很普通。」她有些不自然。「你坐,我給你倒茶。」
「不用客氣,我不口渴。」他坐下來。
她還是走進廚房,替他拿出來一杯茶。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她看他一眼。
「我——哎——我——」他期艾著。
「是莫恕版訴你的?」她故意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