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說的!」我沖動地叫。
「如果你這麼沖動,告訴你只有害處,」他冷靜地搖搖頭。「你想知道是誰,你就得安靜下來。」
我現在才知道,激動時要安靜下來是那麼困難。
「你說柏光。」我慢慢說,「我只要知道是誰,報復是後一步的工作。」
「我記得你是基督徒,基督徒是沒有報復的!」他說。
「好吧!」我咬咬牙。「你說!」
「呂緯和葉雅莉他們!」他說。
我嘆一口氣,其實,我早知道是他們,柏光說出來之後,我的情緒反而完全平靜了下來。對于兩個卑鄙的小人,實在不值得跟他們斗,何況雅莉還那樣賤,那樣貪!
「早就想象得到!」我聳聳肩。「讓他們去說吧!他們總會有報應的一天!」
「哦!葉雅莉下個月開始加薪五百,升職做櫃台出納的領班,你不知道吧!」柏光說。
「如果我像她,我能升經理!」我不屑地說。
「真的嗎?」柏光帶著奇異的眼光看我。
我臉一紅,催著他快去吃飯。
我為什麼會說那句話?下意識里我想做經理?簡直不可思議,別胡思亂想了。
「我的意思是,你看見鄭蔭連招呼都不打,當作不認識。」柏光說,「他們說得真難听,說你--不說了!」
「說下去,我不在乎!」我說。
「說你不愛錢愛小白臉!」他搖搖頭。「真低級。」
「如果我愛小白臉,早就接受了七三三,對嗎?」我笑了起來,「其實我和呂緯沒仇沒怨,想不出他為什麼那麼恨我。」
「還不簡單,對他,我太了解!」他不屑地說。
「怎麼樣呢?」我問。
「得不到的東西就毀了它,這是他的一貫作風!」他說。
「真的?」我沉思著說,呂緯並沒對我表示過好感呀!
「對女孩子,呂緯需要的不是感情,是欲!像經理一樣,大學時曾有個女同學被他害過!」他說。
「真的?」我驚訝地睜大眼楮,怪不得有段時間,他一直要請我上夜總會,請我消夜,想起來,真替自己捏一把冷汗。
「鬧得幾乎他被學校開除!」他點點頭。
「那麼,對這種人的話你也信?」我反問。
「我不信他,只是,昨晚我踫見你和鄭蔭,鄭蔭又鬼鬼祟祟先走,我--只是听了不舒服!」他笑笑。
「不舒服就一上午不理我?剛才還不願跟我一起吃飯?」我帶笑瞪他一眼。
「老實說,對你,我比對自己還關心!」他搖搖頭。「走吧!好回去了!」
我溫順地點點頭,心中覺得實實在在的安慰和感動。
回到櫃台,呂緯和雅莉結伴去吃飯,我不和她們打招呼,也不想報復她們,我知道,壞人一定沒有好結果。
老板從電梯里走出來,身邊沒有明星。我們都精神一振,坐得端端正正的。他把整個櫃台看了一遍,頗為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筆直朝我走來。
「貝迪,我的鑰匙交給你!」他把鑰匙扔給我,那似乎帶著的眼楮就停在我臉上,我難受極了。
我接過鑰匙,放回架上,再回到座位。老板還是站在那兒,那種混合著輕視、嘲弄、不可一世的笑容,隱隱顯露在嘴角。
「你剛畢業,是嗎?」老板問。
「是的!」我低垂著眼簾,不敢看他。
「在這兒工作得滿意嗎?」他再問。一副權威的口吻。
「滿意,謝謝你!」我不得不說。
听見老板的聲音,李妮從辦公室出來,帶著難見的溫柔笑容,老板傲慢地對她點點頭,又對我說︰
「有什麼不滿意,來告訴我!」
「是的!謝謝你!」我再說。
老板得意地哈哈大笑幾聲,昂然穿過大廳,走出電動門,我看見阿興作了個九十度的鞠躬。
「貝迪,老板倒真關心你0阿!」李妮走到我旁邊。
「是嗎?」我不看她,我能想象出她的臉色。
「如果有老板撐腰,貝迪,是你的運氣來了!」李妮笑笑,慢慢走回辦公室。
李妮的話我不明白,也懶得去研究。老板總是老板,就算他撐腰,我這個小職員還真能當經理不成?再說,我也沒那麼大的野心,度過這個時期,辛回國後,我不會再來受這些閑氣,更不想成為一個冷血的酒店經理!
老板出去不到五分鐘又折回來,後面跟著四五個妖艷的女人,他對阿興不知講了些什麼話,阿興匆匆帶著那幾個女人走進電梯。他聳聳肩,走到我面前。
「酒家的,推不掉。」他說。
我知道他是指那幾個女人說的,卻不懂為什麼要告訴我。他似乎把我當成一個熟朋友。
呂緯和雅莉也回來了,看見老板笑嘻嘻地和我說話,露出滿臉驚訝的神色。我並不認為老板對我好些是光榮,但我喜歡看雅莉臉上又妒又羨的樣子。
「露露小姐呢?」我故意搭訕著,露露是女明星。
「在樓上房里。」他笑著,「讓她去對付那幾個酒家小姐!」
說完又是一連串放肆的笑聲,那雙令我害怕的色眼不住地打轉,好像要把我吃掉似的,我已開始後悔剛才的搭訕,我何必自找麻煩呢?
「你幾點鐘下班?」他問。
「八點!」我心中一陣亂跳,他為什麼問?
「很好!」他拍拍我的手,說,「很好!」
我立刻縮回放在櫃台上的手,他說很好,什麼意思?他--一剎那,我的思緒變得亂七八糟,有點怕,有點驚,卻又有點--喜,喜從何來?我說不出,為什麼會這樣呢?我變了嗎?
「你是只膽小的兔子!」老板指指我,大模大樣地離去。
我呆怔了一陣,這不是老板對下屬的態度,經理骨子里雖不是好貨,表面上也裝得一本正經,老板他--那麼放肆,那麼狂,我驚異于金錢所給予人的勇氣。
「就快成鳳凰了!」呂緯冷冷地在旁邊說。
「哼--哼!」雅莉冷冷地哼著。
我心中升起一股無比的厭惡,一種再也無法忍耐的情緒,幾乎是沒經過考慮的。我轉過身,面對著他們,壓低了堅決得絕無退路的聲音,一字字地說︰「我們的合伙,到此為止!」
雅莉呆住了,呂緯呆住了,我也呆住了。看著他們變白、變青、再變白的臉,我幾乎忘了自己說了什麼。我已拒絕了他們,等于拒絕了自己。他們不會放過我,以雅莉和經理的關系,除掉我並不是難事。在這「利益」的圈子里,他們絕不容許有個叛逆的毒瘤,他們會除掉我。天!我將失去工作,失去這份收入,天!我這麼傻,我做了什麼?
我想著父母憂郁的神色,弟妹們盼望的眼楮,以及家中無法缺少的這份薪水,我的心軟了,我幾乎要收回我剛才的話--
「你不後悔?」雅莉狠狠地逼視著我,那神情,好像獵人對著一頭被困死的野獸,她不以為我能從她掌心逃出。
我本已軟弱的心又剛硬了起來,我從小就有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你逼死我遠不如好言求我。我咬咬牙,甩去困擾我的憂思,毫不退縮地說︰「我說話算數!」
「你以為有老板撐腰了嗎?」她說,「我們走著瞧!」
老板!是呀!雅莉有經理,我也能去見老板呀!他剛才不還在說有困難找他嗎?我放心一點,只要不失去這份工作,我願意去求老板的。
但是,我的想法太天真,我的確太幼稚,太沒經驗!
雖然火藥味彌漫在四周,我還是平靜地工作了兩星期。
兩星期來,所有的事都是那樣按部就班的,跟往常一樣,一點沒有變動。我仍然忙碌,柏光依然時時幫助我,每天仍有東京的來信,鄭蔭的謠言時有時無地傳播著,只有一件事顯得怪異,辛,兩個星期來居然沒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