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他!」韋震恨得咬牙切齒。「除了他,沒有誰會傷害康楓,他得不到就毀了她,我——要找他算賬,我要跟他拼命!」
康柏捉住了他,不讓他在激動中輕舉妄動。交通車開過來,同學們也來了,他們全是在空中火線上拼命的人,對受傷流血原不當一回事,他們很小心地把康楓移上車,但——他們心中都激憤,他們不能忍受別人的公然欺負!
對付康楓就等于對付韋震,對付韋震就等于對付他們每一個飛行員,他們絕不能忍受!
邢樹人和另一個同學陪韋震送康楓去醫院,剩下的幾個年輕人沉默地圍站在馬路邊。剛才四散逃走的人群,又慢慢地涌回來看熱鬧,女明星康楓受重傷,有人公然向飛行員挑戰——于是就更加熱鬧得不可收拾,誰都變成目擊者,誰都有自己的一套說法「找他們算賬去!」一個同學恨恨地說,「公然欺負到我們空軍頭上來!」
「絕不能罷休!」另一個說,「回基地搬所有同學、隊友出來,跟他們拼命!」
「他們是‘袍哥’‘舵把子’,不能魯莽!」康柏說。他比較冷靜,可能他早知道對方底細。幾個同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袍哥、舵把子怎麼樣?開了飛機去炸死他!」先開口的那個說,「媽拉巴子,誰讓他在老虎嘴上拔須?」
「他們並沒有對付韋震。」康柏搖頭。「他們是手下留情的,我看——這個事還是韋震自己做主!」
「也對!」同學同意了。「無論他怎麼決定,狗娘養的才不幫他!」
「我現在去醫院,晚上到靜安別墅通知你們情形!」康柏看看—邊的小曼。「你們等消息,千萬不能輕舉妄動!袍哥和咱們空軍河水不犯井水,何況他們對社會有安定作用,我怕會把事情鬧大就不好了!」
靜安別墅是空軍休假人員的休歇處,是比較高級的旅館,幾乎所有沒有家的飛行員都住在那兒。
「鬧大就鬧大,」一個同學不平地,「難道我們的人就這麼白白被人欺負嗎?」
「事情並不單純,我相信——康楓必有理虧的地方!要不然他們下手不會這麼狠!」康柏說。
「好吧!你快去醫院,我們會等你消息,」幾個同學又回到「津津」去。
康柏默然走到小曼身邊,她看來情緒受了很大的波動,上午開朗的笑容已不復見。
「一起去醫院看看,好嗎!」他望著小曼。
「不——我回家等你!」小曼臉色有些蒼白。「我不想看——我覺得很可怕!」
「很抱歉,小曼,」他真心地說,「當時情形非幫忙不可,周圍只有我一個是同學,我無意嚇著你!」
小曼搖搖頭,再搖搖頭,突然︰「可怕的不是那些血,不是那槍聲和傷害,」停一停,她再說,「是讓我看見不專情的報應!」
康柏一怔,不專情的報應?小曼已徑自跳上一部黃包車,她似乎想——急于離開。
「我會一直在家里,辦完事—你來!」她去了。
不專情的報應?他仍在想,真有報應嗎?
康柏到醫院之後,不曾到雲公館,不止如此,一星期來,他沒有出現在小曼面前。
小曼心中有奇異的不安,那莫名的懷疑也更濃了,康柏近來——是有些特別,他有什麼理由不見小曼呢?他們之間沒有爭執,沒有誤會,一切都好好的,他怎麼——哎!他托之翔帶來兩次口信,說他替同學警戒,不能進城,但——他連續警戒一星期?
昨天星期六,之翔沒回家,康柏也沒出現,小曼忍住打電話去基地的沖動,她去找小怡。
或者,她精明的大姐能幫她?
「姐夫警戒?」小曼不落痕跡地。
「昨天之翔和幾個隊友飛去蘭州,今天中午可以回來!」小怡說,「大概康柏跟他們一起!」
小曼放心些,原來去了蘭州,康柏和之翔同隊,當然是一起去的了!
「最近姐夫比較忙嗎!」小曼再問。
「也不見得,空襲少了,出任務倒多!」小怡在給孩子換尿片。「上星期還有個笑話,晚上大家都睡了,也不知道是誰誤觸警報器,所有的人都從床上跳起來,來不及穿衣服就往飛機上跑,多數的人只穿背心短褲,好一點的穿睡衣,就這麼起飛了!」
「警報來了要起飛,作戰?」小曼不懂。問號在她黑眸中跳動。
「人躲警報,飛機也躲啊!難道停在那兒被日本鬼子炸?」小怡笑了,「一些跑得慢的人知道是誤會,那些跑得快的已爬上飛機起飛了,他們飛去重慶‘白市驛’機場,背心短褲的也不敢下飛機,就這麼坐了一夜,又冷又累又尷尬,飛回來才知道鬧了最大笑話!」
「這是他們負責的表現,也沒什麼可笑的!」小曼說。
「說是這麼說,但你看見他們背心短褲就飛行的怪模樣,不笑才怪!」小怡說。
門外有一陣腳步聲,人還沒進來,小怡、小曼已听出是之翔回來了。小曼心中一陣緊張,就像應第一次康柏約會般——康柏一起來了吧?
進來的只有之翔,小曼不曾立刻失望,康柏可能去她的廂房找她了,是不是?
「姐夫,回來了!」小曼站起來。她急于離開,一心想快些兒見著康柏。
「咦!小曼沒出去,康柏呢?」之翔笑著問。他是絕對無心的。
「康柏——沒跟你一起回去?」小怡看小曼一眼,問。
「他?昨天就進城了,」之翔在月兌鞋子,也沒注意小曼變得好難看的神色。「他怎麼會跟我一起?」
「他沒去蘭州?」小怡疑惑地。
「沒有!」之翔這才抬起頭來,這才——知道說錯了話。「怎麼——他沒來!」小曼忍住了難堪,勉強笑一笑。
「嗯!我想——他有事!」她往門外走。
「有什麼事?昨天我們中隊放假,全體去灌縣旅行,除此以外還有什麼事?」
「我回房了!」小曼掀開簾子走出去,經過窗口,她听見小怡問之翔,是不是她和康柏吵嘴了,小曼的難堪幾乎變成淚水。
匆匆回到房里,只有天香坐在門口做針線,守著一屋子的寂寞,康柏根本沒有來!
他為什麼不來?他去了哪里?發生了什麼事嗎?
一連串的疑問、焦憂、擔心、思念使小曼的心亂成一團,她那漂亮得耀眼的臉兒也蒙上了陰影,康柏不來,她就失去了陽光。
坐在書桌前,看見壓在玻璃板底下的照片,是康柏和她在青羊宮照的那張。照片上的他是那樣英挺不凡,又灑月兌又自然,他眯著眼在笑,笑得那樣愉快,那樣滿足,那樣有陽光,小曼依在他身邊,她也反映了他的愉快,滿足與陽光,兩人共同擁有的世界是無比的歡樂與幸福。但今天——康柏怎麼不來?
沒有任何理由的,是不是?他說去醫院看康楓和韋震,他還邀她同去,為什麼就此一去不返?他知道她會等他,她在等他,他為什麼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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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變心,也不可能變得這麼突然,何況——他們的愛是那樣深,那樣濃,他說過,他的永恆在她的承諾里,他們早訂了婚,她已絕對屬于他,怎麼——他會突然不來?或是她說錯了什麼話、做錯了什麼事?
沒有,不可能,她沒做什麼,沒說什麼,她——慢著,等一等,她說了一句,她說「不專情的報應」,她看見他為這句話發呆,難道——為這句話他就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