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響起了意外的「啊!」「啊!」之聲,不知是因為康柏真是飛行員,或是雲家的聲勢。
「是這樣的,」康柏微笑地接過小曼遞來的手巾抹抹嘴角的血,他看來完全不怪那群魯莽的人。「我是飛行員,我听得出不是我們自己飛機的聲音,所以肯定有警報的來臨,我又听炸彈在空中的」嘶嘶「聲,所以還沒落地爆炸,我就先躲了,他們就誤會了,以為我事先知道一切!」
「是這樣的嗎」憲兵問小販和男學生。
他們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呆了。是這樣嗎他們可答不出,誰知道康柏是飛行員,听得出飛機和投彈聲他們真以為康柏事先知情,這——可闖了大禍!
「是的!」男學生很勇敢地,「他沒穿制服,誰想到他會是飛行員我們寧願打錯也不願放過漢奸!」
「但是,你們如果打死國家最寶貴的飛行員呢」憲兵正色地,「你們至少該問清楚才對!
「是!」男學生看康柏一眼,突然的三鞠躬,連聲自責,「我該死,我對不起你,我該死!你們飛行員在雲上和敵人拼命,我們卻誤會你,請你原諒我!」
「我明白你的心,我不怪你!」康柏真誠地笑,「換了我是你,也一樣沖動!」
男學生眼圈紅紅的笑了,康柏真不怪他
「我該死,你打還我吧!」賣棒棒糖的小販沖上前,用拳頭對著自己的胸膛亂打。「你打還我吧!」
「我說過,是誤會!」康柏正色地制止他。「你們也沒打傷我什麼,我真的不怪你們,相反的,我——十分感動,大家一條心,我們才有希望!」
「是!是!」小販吸吸鼻子。「格老子的,被我看到真漢奸,我宰了他!」
康柏對小曼微笑一下,扶著她朝人群外走。
「對不起!」長辮子的女學生垂著頭走上來。
「我們太魯莽了!」
「不能怪你們!」小曼也搖頭。
女學生眨眨眼,目不轉眼地盯著小曼,似乎還有話說。
「你有事?」小曼停下來問。
「你真是——金女大的雲小曼?」女學生小聲地問。
「是的!你認識我?」小曼很意外。
「不!」女學生雙頰泛紅,羞澀又真誠地笑著說,「你比傳說的更好看!」
一轉身,女學生跑走了。
小曼望著康柏,想笑,卻笑不出,一場警報帶來災禍,康柏看來傷勢不輕,這真是——無妄之災了?
「走得動嗎?」小曼柔聲問。
「沒問題!」康柏咬咬牙。「到公園外面叫輛黃包車,我不能騎車了!」
「我自己騎——」小曼說。
「小曼,」康柏用手緊緊地環住她的肩。「其實,我倒心甘情願挨這頓打,你知道嗎?」「為什麼,你發神經?」她詫異地,「你想沒想到可能不是一場打,而是丟了性命?」
「那又怎樣?」他笑得好豪氣,好光亮。「我看見你流淚,為我!」
「傻話!」她老實一想。「眼淚比你性命重要?」
「為你,就算是死——也值得!」他真心說。
「不許說!」她制止他。「我不要听那個字!」
康柏深情一笑,在她耳邊說︰「那我說另外的一句話,小曼,我愛你!」他說得好動人,好美,好深情。「愛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眼淚!」
小曼熾熱的心激動起來,翻騰起來。康柏不是第一次說愛字,但——這一次似乎更能打動她的心弦。也許經過了剛才的驚險,剛才的慌亂,剛才的恐懼,剛才的——共患難,他再說愛——這個字仿佛帶著他的生命,他的鮮血,那根本不再是一個字,而是他——他的全部!
情感的劇烈震動,淚水又盛滿了眼眶,盈盈然然的掛在睫毛上,就像——就像玫瑰花瓣上的一顆朝露,清新,奪目又動人。
她眨眨眼,淚珠落下來,輕輕的一滴,卻敲響了他生命中最動人的一條情弦——「小曼——」他動情忘我地擁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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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了周遭,忘了人群,忘了身上的傷處疼動,忘了那——深心中的不平衡。此時此地,他眼中只有她,他的世界只容得下她——帶淚的小曼!
「小曼!」他不顧一切地輕輕吻了她,在公園里,在許多視線下,在——絕對純潔的感情里!
小曼是那樣一個能令人忘我的女孩子,她總使他產生不顧一切的沖動,這是——愛情,屬于他倆的愛情,糅合了歡笑、淚、與生命的愛情!
第七章
康柏在華西壩空軍療養所休養了三天,外傷差不多全好了。
小曼因為上學之便,每天一下課就來陪他,他們反而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使他們沉浸在甜而堅穩的愛情里。
星期六,小曼沒有課,卻也趕到華西壩去,康柏今天一早就可以出院了,她去接他。
康柏請假一直到星期一,那麼,至少他們還有兩天整整的時間相聚。因此,小曼愉快地迎著陽光,走進空軍療養所。
康柏早就等在門口了,他容光煥發,神情開朗,看見小曼,他笑得那樣——吊兒郎當,毫不正經,似乎三天養傷把他養得精神散漫了!
他穿著軍服,很少見,他總愛穿便裝的,但——小曼卻更喜歡他穿軍服,使他更顯得英挺。
「之翔回來了嗎?」他問。
「姐夫?姐姐說他們的交通車中午才到!」小曼好奇地,「你找姐夫有事?」
「打听一下旅行的事,」他漫不經心地伴著她往外走。「我們中隊選中了哪里!」
「沒听姐姐提起,什麼旅行,很盛大?」她問。
「一年一度的大休假,」他吁一口氣。「可以去峨嵋山,也可以去灌縣都江堰,也可以去新都!」
「新都現在不好玩,」小曼立刻插口,「秋天去才可以看見到處的桂花,春天——我認為還是峨嵋山好!」
「灌縣好!」他眯著眼楮笑,「找家飯店一住,可以打牌,去峨嵋山做什麼,看和尚嗎?」
「打牌好嗎?」她白他一眼。「你不是個賭徒呢!」
「自己同學玩玩,」他看看表,考慮一下。「我們去復興街的‘津津’吃點心,好不好?」
「廣東點心,家鄉味!」小曼不反對。
「順便等等同學,」他笑,「交通車一到城里,他們多半到‘津津’吃午飯,要不然就去商業場後面那家‘王維洲’吃西餐,星期六中午啊!那邊清一色的空軍!」
「我很少去那兩家!」小曼搖搖頭。「我情願排隊吃‘賴湯圓’,味道好些!」
「你得練習吃廣東菜!」他半開玩笑地握住她的手。「戰爭結束後,我帶你回廣州見我母親!」
她咬著唇,把那絲羞澀掩飾了,雖然已訂了婚,她仍然不習慣說這些話。
「那會是好長、好久以後的事,」她搖頭看著遠方的天際。「我嗅不出戰爭結束的味道!」
「相信快了!」他眼中有一抹特殊的光芒,很有信心地,「你沒看見我被當作漢奸挨打時那些人的憤怒、痛恨和激動嗎?所有的中國人團結起來,會是一股好大、好大,無堅不摧的力量,日本鬼子絕不是對手!」
「但願——如此!」她說。
‘要有信心些!’他鼓勵她,「信心會帶給我們希望和成功!」
她點點頭。他們已走出華西壩,叫了兩部黃包車,直奔復興街。
星期六,「津津」的生意好得驚人,沒到中午,已坐了許多人,正如康柏所說,有一半是空軍,想來等基地的交通車一到,必然擠滿了穿制服的飛行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