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可欣,她比對以戰更緊張。
「都不必去.」以戰下定決心。「我加請一個護士,那麼兩個護士照顧他們母子,應該沒有任何問題,何況還有她母親和工人、司機。」
「明柔需要的可能只是關心。」可欣說。
以戰震動一下,好半天沒說話。
「快睡覺去,看來只好這麼辦。」傅太說。
可欣坐在辦公室里。
這麼多日子過去.表面上她已恢復平靜,心靈中仍然鮮血淋灕,以哲的離去不止是一個傷口,而是她整個心靈的破裂,那是永遠不可能再恢復的。中午,她已不再去「傅氏」公司午餐,她不能習慣面對以戰。以戰今她有強烈的錯覺,她絕對絕對不能錯把以戰當以哲。而且她已發現,以戰視線極少接觸她,偶一接觸,總是怪異。她不明白這怪異是甚麼,卻擔心。
擔心甚麼?她也說不出所以然。
像以前一樣,中午她獨自或與父親一起去附近餐廳午餐。父親今午約了人,她獨自下樓,隨便在哪兒吃點東西吧!
「哈羅,可欣。」親切熱情的招呼。
她轉身,看見周中堅,那個非常「男人」的魁偉男性。
「去哪里?」他的笑容有如陽光。
「午餐。」她淡淡的。
「我也是。一起好嗎?」他已走在她身邊。
沒有理由拒絕,只好由他。
漂亮出色的一對,立刻引來眾多視線。
「可有好介紹?我吃厭了西餐。」他說。
她帶他到新世界大廈的翠亨村。
「不知道有這麼精致的餐館藏在商業大廈里。」他一邊吃一邊贊。「你常來?」
「不一定。」
「多半在哪里解決午餐?」
「以前多與以哲一起在公司吃。」她故意這麼說︰「是‘傅氏’的私人餐廳。」
「現在已沒有人來做飯,以戰多有應酬,他現在盡量把應酬排在中午,已沒有需要。」
她沉默,只斯文的吞著食物。
「其實我是以哲的同學。」中堅說.「他才是我的死黨。」
可欣頗詫異,原來他是為以哲而來。
「知道以哲的消息很傷心,他幫過我很大的忙,我們是交心的朋友。」他繼續說。神色認真又黯然傷神。「後來以戰找我,雖然給我與紐約工作的同樣條件和酬勞,若不是以哲,我不會來。」
「一旦離開華爾街,再回去時恐怕已月兌節,那兒日新月異。」周中堅說。
可欣有點感動。男人之間的感情她不懂,想來也與男女之間的分別不大,他是以哲的至交,她該善待。
「謝謝你。」
「不要謝。沒有以哲,我沒有今天。」中堅感慨的。「當時我才讀完一年級就已無錢交學費,以哲二話不說就替我付了,一付三年,後來我工作時雖還給他,這份恩情我不能忘。」
「如今像你這樣的人不多。」
「當年圍在以哲以戰身邊的人很多,都想佔點便宜,以哲卻只對我好,吃的用的與我分享,待我如兄弟。」他誠摯的。「這麼好的人竟會——我到現在都不能相信。」
她沉默。心中的傷感一陣又一陣。
「是以哲的人格感召我。」他說︰「他在電話里說起你,那種發自內心的快樂令我妒忌,我不信天下有他形容得那麼美好的女人。看見你,我開始相信他的話,你很像他,是氣質神韻和對人處世方法,你們本質上很相像,看見你竟像看見他。我真有這種感覺。」
「你說得太好。」
「是真的。」他沉默一下,忽然又說,「以前我和以戰並不接近,他比較像一般的公子級人物.我跟他合不來,雖然他人也極好。這次應他邀請回來,發現他變了很多、很多,變得更像以哲。我開始喜歡他。」
一雙胞胎兄弟原應很相像。」她說。
「也許是這樣。」他說。
他愉快的付了賬,伴著可欣一起走回公司。
「能夠再跟你一起午餐嗎?」他很自然的問。他說過,看見她有如看以哲,是因為以哲。「如果有空有機會又有緣踫到的話。」她說「我不喜歡刻意做些事。」
「講得好。」他對她的好感溢于言表。「就這麼說定了。」
她終于對他笑。他的爽朗大方極得人好感。
對著她的笑容,他呆怔半晌。然後用力摔頭,大步走出電梯。
以戰把父親從機場接回君悅酒店,為他安排好一切,這才趕回公司。
案親傅士善帶著他的小美——才二十七歲的梁美媚,非常滿足怏樂的樣子。他們的小嬰兒,才半歲的BB女——即以戰的異母小妹妹——則由一個法國護士帶著。
以戰很客氣的和梁美媚打招呼,他很尷尬,這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父親的情人,他沒有甚麼話跟她說。
看外貌,她只是個溫柔美貌的女人,從國內出來的。
「有甚麼需要或要我辦甚麼事,隨時通知我。」以戰這樣對父親說。
「我會在香港一星期,然後去北京,從北京回法國。」傅士善說。對兒子他像對朋友般。「在香港沒甚麼特別事,看看你們,看看你母親,她現在還生我氣嗎?」
「不會。她現在很好。」
「我會去阿康墓地看看。」士善沉默一陣。「听說你把公司管理得很好。」
「我盡力,不負你期望。」
「期望?」士善哈哈大笑。「公司已是你們兄弟的,與我無關了。」
以戰不知該怎麼回應。對父親的感情從小就不如對母親般親密,尤其相隔一年多,他覺得士善更陌生了。
「安排與你母親見面。」士善神色一整。「我希望她前見美媚,畢竟是一家人,她連BB女都生了。」
「是。我會跟她說。」
帶著一個任務他回公司去。這任務相當困難,母親不再惱怒是一回事,卻不見得前見搶她丈夫的女人,即使這女人生了孩子。
「你心里有事?」周中堅問。他們剛開完會,兩人並肩走在走廊上。
「阿爸帶情人和BB回來,他要求見媽咪,我恐怕辦不來。」
「安娣是個度量很大的女人,別擔心,我在旁幫你說話。」中堅笑。
「度量再大的女人也難容丈夫的第二個女人。」以戰苦笑。
「盡力而為。」中堅拍拍他肩。「以戰,你一直是個樂觀的人。」
「以前是——」以戰思索一下。「發生了這些事再樂觀不起來。」
「別讓那件事影響你一輩子,以哲的去不關你的事,不必自責。」中堅誠摯的。
以戰搖頭,逕自回到辦公室。
他很羨慕中堅,中己箏佛永遠無牽無掛,瀟灑得像一片雲,在天空自由飛翔,無拘無束。他盡力把事情做到最好,無論讀書、事業,從無到有.靠自己本事出人頭地,創造屬于自己的世界。
以戰也曾經有類似的心理和想法,也曾對人生前途滿懷著希望,只是——只是——是那件事完全影響了他,今他做事縛手縛腳,大局為重!不能再隨心所欲,尤其——他的眉心深深皺起,尤其明柔將來到的孩子
他無意識的揮揮手,想揮開這煩人的事,努力投入工作——做不到,閉上眼楮他就會想到那些紛亂、復雜,不得已也理不清的事。
輕輕嘆口氣,拿起正在響的電話。
「以戰,我是可欣,」可欣溫柔但失去明朗的聲音。「能否轉告媽咪,今夜我不去陪她,要替一個同事赴美餞行。」
「是——是,當然可以。」他說得結巴。
驟听可欣的聲音,他慌亂而不安,對她,他有一輩子的歉疚,是他今她失去以哲。看見她沉默的哀傷,他總忍不住移開視線,不敢接觸那張美麗的臉。
「媽咪現在不在家,工人說她去廟里吃齋。」她再說。「是是。」他的思緒飛得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