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阿康喜歡百合?」
「我猜的。」可欣笑。「因為我喜歡。」
「原是天生一對——你們太好太相襯,遭天妒。」傅太哺喃自語。
「不能這麼說,只是不幸的意外。」可欣不同意。「我們要快樂.他在天上會看見,他也會開心。」
「是的。」傅太拭淚。「吃完飯我們去墓地,我讓工人煮他最愛的八寶飯。」
「他愛八寶飯?從未見他吃過。」
「他說喜愛的東西不能常吃,否則就漸漸失去滋味。他喜歡煎的那種。」
「八寶飯弄好後我來煎,」可欣興致勃勃。「我從未弄過東西給他吃。」
「好。我在旁邊陪著你做。」
中午,以戰沒回來,似在公司忙碌。
午飯以後,可欣開車帶著傅太去墳場。
以哲的衣冠冢建造得十分堂皇氣派,也打掃得十分干淨,這是以戰額外給錢讓守墳場的人做的。
可欣把鮮花、水果和八寶飯供上,兩個最愛以哲的女人就在墳前默禱,各人向他訴說自己心中的話。
望著墓碑上以哲的照片,可欣忽然有個錯覺,覺得照片上的人是以戰——因為照片上那套衣服以戰前天才穿過,她能肯定。而以哲的臥室里應沒有這套衣服。
但——兄弟倆的衣服可能交換來穿,這是常情,沒理由憑衣服就認為他是以戰。
的確是。單看外貌,兄弟倆實難分辨。
「你知道,阿強做了你的那份工作後,變得愈來愈像你。」傅太自語著。「他變得踏實、勤勞,應酬少了,早歸家。以前有你陪我,現在他變得常常用更多時間陪我,以前的毛病都改掉,變得更像你。」
可欣看傅太一眼。
「現在我——至少還有可欣,看見她就好像看見你,她對我實在太好,比媳婦、比女兒更貼心,她似乎代替了你。」傅太又說,眼淚盈眶。「但是我知道,如果你在,我一定會更快樂、更滿足。」
「媽咪,」可欣挽看她的手。「我會替他愛你,陪你一輩子。」
暗太用手攬著可欣的腰,輕輕嘆息。
雖然可欣這麼乖巧、听話又真誠,失去兒子的打擊依然在母親心中留下巨大得永難彌補的傷痕。
黃昏前,她們回到家里。
以戰和他的客人已經來到,正一身是汗的從網球場走回大屋,陽光照在他們身上、臉上,令他倆更煥發、生動、健康,好一對出色的大男生。
望見可欣,以戰的眼光閃一閃——是閃一閃嗎?或只是陽光的反映?
「媽咪,可欣。」他立刻把視線移向傅太。「他就是我說的周中堅,Larry。」
「歡迎你來。」傅太熱誠的。「你早應該來了,謝謝你肯回港幫阿強的忙。」
周中堅看以戰一眼。他高大健壯,相當魁偉,肌肉線條十分健美。而且他有很討人喜歡的男子漢臉孔,非常男人的那種。
「我們是死黨。」他拍拍以戰的肩。「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義不容辭。」然後他把視線轉向可欣,先是呆怔一下,然後含笑伸出他大而厚實的手掌。
「你必定是可欣,很高興認識你。」他十分爽朗。「和傳言中一樣動人。」
可欣淡淡一笑,收回被緊握的手。
「很高興認識你。」
「我與中堅上樓洗澡!再陪你們吃晚飯。」以戰匆匆拖著中堅離開。
「這孩子很有男人味。」傅太朝樓梯望望。「他可以演0O7電影男主角。」
「阿強說他非常精叻,非常能干,可以說是一個商業奇才。」傅太說.「听說他在二十六歲那年就賺到第一桶金。」
「第一桶金?」可欣驚訝于傳太也會這麼說。
「他自己在紐約華爾街買賣股票,那年賺了第一個一百萬美金。」
「看不出。他像明星或運動員多些。」
「現代的年輕人不能輕視,個個都能干得很,世界屬于他們的了。」
「以戰用甚麼條件請得動他?」可欣懷疑。
「支情。」傅太說「阿強告訴我的。雖然阿強付出極好的條件,其中大部分仍是友情,因為大學時阿強幫過他。」
「幫他甚麼?」
「以前他家環境不好,有眾多兄弟姐妹,父母無力負擔他大學學費。」傅太淡淡的解釋。「听阿強說,去年他是華爾街收入排第二的風雲人物,一年賺六百萬美金,僅次于一個美國人的六百四十萬。」
「听人說華爾街投資銀行中人都不像人,眼中只有錢,像動物。」可欣笑。
「周中堅看來不像,他有情有義。」傅太說。
談笑之間,以戰和中堅已下樓。古銅色皮膚的中堅穿著純白運動衫褲,很動人。
甚至,他的光芒把以戰也比下去。
以戰——這幾個月來家中發生的變故令他整個人憔悴失色不少。
「運動後我會吃很多東西,你們別見怪。」中堅愉快的說。「盡避吃,我家廚師長駐候教。」傅太居然風趣起來,可見她對周中堅印象甚佳。
「以後我會不客氣的常常來,我不習慣外面餐廳的飲食。」中堅說。
「他仍住酒店。」以戰解釋。「為他預備的房子要下個月才裝修好。」
「這段時間就每天和阿強」起回來吃飯吧。」傅太說.「只不過多加一對筷子。」
「一定一定。」中堅閃亮的視線在可欣臉上。
她不動聲色,恍若未見。
飯後以戰提議打牌,他想多陪母親。
「好啊。」傅太欣然同意。「正好四個人。」
可欣沒有意見,對傅大,她柔順得像草。
顯然,可欣和中堅都不很在行,頻頻出錯又放炮,尤其中堅,有時多拿牌有時又少拿,做了很多次大小相公。
「打牌要先交足學費才行。」傅太說。
「我交,我交。」中堅十分討人喜歡。「以後每個周末陪安娣玩。」
一歡迎之至。」傅太很開心。「可欣周末也來,我們四個可以成絕配搭子。」
中堅望著淡漠的可欣,喜不自勝。以戰卻比較沉默,不知道他在想甚麼。
「可欣要回家嗎?我順道送你。」中堅提出。
以戰的眼光轉向可欣,她搖頭。
「今夜我住這兒陪媽咪。」她說。
「啊——好好,下次見。」中堅凝望著她。「我們以前見過嗎?」
「她工作的公司在我們樓上。」以戰說。
「對了。所以覺得臉熟,一定見過。」中堅告辭而去。
大家都預備回房休息,傅太想起一件事。
「明柔打電話來,掃描出來肚子里是個男孩,你將有個兒子了。」她說。
「很好。」以戰說。「很好?!」傅太和可欣同時站住。同時望住他。對自己將來到的新生兒只說「很好」?連一絲喜悅也不見。
「是……很高興,」他略有不自然。「可是我早有預感,會是男孩。」
「該去三藩市看看他們母子了。」傅太說。
「沒有空,公司忙,幾單大生意都在進行,我走不開。」
「你這孩子,明柔生產時你也不去?這是人生大事。」傅太輕微責備。
「每個女人都生孩子,這是天職。」以戰竟這麼說。
「以前你對明柔很緊張的。」
「做事要分輕重,」以戰思考一下。「公司實在此她分娩重要。」
「這回真委屈了她。」傅太嘆息。「不是說你那不長進阿爸要回來嗎?」
「是。下星期三。」
一把公司扔給他,你去三藩市。」
「阿爸離開太久,幫不上忙,」以戰還是搖頭。「明柔回來,我好好補償她。」
「你真是冷血,你們父子︰—︰」
「媽咪,以戰,如果我去三藩市可以幫到甚麼嗎?」可欣說。
「不必勞煩。」以戰意外。
「不用你去,」傅太捉住可欣。「你別離開香港,我不要你坐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