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她生硬地說。她真的不能相信眼前這個男孩是天威,天威——哪兒是這樣的呢?天威原是個有良心、有骨氣的人,眼前這個天威——
「那麼讓我告訴你,」他毫不在意地說,「我陪她玩,陪她上床,陪她做一切她希望做的事,因為她有錢,听見了嗎?她有錢,我要多少她都給我,她喜歡我!」
耐雪心中冰冷了,想嘔吐的感覺直往上涌,天威是邪惡、下流、墮落至此?為了錢,竟可以陪酒女玩,上床,做任何事?天,這是天威嗎?沒認錯嗎?
「你不覺得可恥?」她忍不住說,「你在出賣自己!」
「可恥?別人賣不了我這麼高價呢!」他笑。
耐雪搖搖頭,她心中的天威已死,眼前這個——只是個像天威又恬不知恥的家伙,她犯不著再跟他多說,這樣的人——讓他永遠從記憶中消失吧!」
「謝謝你所告訴我的話,我已經完全明白了!」她轉身離去。
打擊的另一面,或者是振奮的力量吧?
她沒有回頭,走進電梯,她永不會回頭了,只是——她永遠也看不見背後天威臉上的神情!
天威仍在門外站立了一會兒,就在這極短的時間里,他隱藏了臉上所有的顏色,推門再入時,他只帶著一抹引人的淺笑。
「誰?誰來這兒找你?」美虹已追來門邊,她顯然已看見耐雪。她像大多數台北風塵娛樂圈的女人一樣,有一張生硬的人工改造臉,濃艷而公式化。
「一個朋友!」天威淡淡地,擁著她。
「是你的女朋友?」美虹仰起臉,一點也不放松。
天威眼中閃過一抹厭煩與不耐,只是一閃,他依然笑得那麼漂亮。
「若是女朋友,我不會趕她走,」他擁著她重新坐下。「別在這兒瞎猜了!」
「那麼是誰?」美虹噘著嘴唇,一副不到黃河心不死狀。「你一定要告訴我,我要知道你所有的事!」
天威擁著她的手漸漸變得僵硬,眉頭也皺起來。
「我的事你還是別知道的好,」他盯著她看。「你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美虹呆了一下。「你是傅天威嘛,莫名其妙的故作神秘!」
「好!不說了,我們喝酒!」他推開她站起來,臉上有一根細微的筋在跳動著。
「不喝酒,不喝酒,」美虹又蹬腳又叫著不依,那聲音卻職業化的又嬌又嗲。「你一定要告訴我,傅天威是什麼?間諜嗎?強盜嗎?嚇得死人呢!」
「別吵了,美虹,」天威似乎努力在忍耐著。「等會兒我送你去上班!」
「我去上班時你呢?去找剛才那個女孩子?」美虹也跟著站起來,挽著他的手臂。
「你怎麼了?美虹,」他的臉沉下來。「為什麼專提些莫名其妙的事呢?」
「那你陪我上班!」美虹不肯放手。「我去酒家打個轉就走,我們出去玩!」
「打個轉都不必了,」天威的臉上又有了笑容。「我們去阿七那兒打牌!」
「不行,我現錢不夠,」美虹對天威倒是言听計從。「不上班也得去酒家拿點錢!」
「拿得到嗎?」天威關心的只是這個。
「當然!」美虹傲然一笑。「我美虹開口誰敢拒絕?別說十塊二十塊小意思,他們——哼!」
「那就快換衣服!」天威重重地在她臉上吻一下。「我們可以痛痛快快搏殺一次!」
「你等我!」美虹滿足地笑。「天威,從今以後,我要你每天陪著我!」
「擔心什麼?」天威推她進臥室。「你趕我也不走!」
臥室門關上,天威的臉也突然陰沉下來。他忘不了剛才耐雪離開時的神情,那似乎是萬念俱灰,那似乎是大徹大悟,那一種慘白與灰敗令他內心扭曲得都疼了。他並非不明白耐雪對他的深情一片,他並非不知道耐雪的忍耐與委屈,沒有人比耐雪對他更好的了。對他,耐雪付出了超乎她能負擔的情與關懷,在他面前,她幾乎完全失去了自我。天威明白一切,清楚地明白一切,他想對她好些,他真是這麼想過的,可是——他英俊的臉上掠過一抹暗紅,他似乎身不由己的,越陷越深,陷在他曾以為可以迅速致富、他不顧一切選擇的路上,這路——不是鋪滿鮮花,它是一個黑暗的大泥沼,一腳踩進去時已開始下沉,下沉,他——還有自拔的機會嗎?
他盯著美虹寂然不動的房門,內心翻攪有如狂濤巨浪。他能自拔嗎?他有機會嗎?耐雪曾說寧願和他相依相伴的開一間小雜貨鋪,生一雙可愛的兒女,過最平凡最起碼的生活,他也向往過,平凡未嘗不是種快樂,只是——他不能也無法放棄已選擇的道路,傅天威怎能平凡?怎樣平凡?一個小雜貨店的老板?整天守著十元、八元、醬油醋的蠅頭小利,他怎甘心于這種生活?傅天威該出人頭地,該轟轟烈烈,該——房門一響,花枝招展的美虹扭著身體出來,啊!美虹——他甩一甩頭,展開一個根本不屬于他的笑臉。
不必再想,想得更多,痛苦更大,耐雪已去。
耐雪已去,耐雪已去——
「我們走吧!」美虹的香水味令人頭昏,她全身都倚在他手臂上,他忍耐著。
「你真有把握拿到錢?」他在門邊問。
「把我看得這麼扁!」她扭著打他一下。「你只管去賭就是,其他的一切有我!」
天威笑一笑,擁著她大步離開。
美虹只是他目前走投無路時隨手抓住的一塊浮木,他現在需要錢,美虹能給他,滿足他,這就夠了,只要他傅天威能搏回一大筆錢,能重振聲威,他可不在意她是誰、是怎樣的人,只因為他的心已麻木,已全無知覺,他的世界已不再有良知、有感情,只是錢,錢,錢!
酒家門口燈火輝煌,他從不涉足這種地方,說什麼也不肯陪美虹上樓,只站在那兒等著。美虹去了十分鐘,對他來說,卻像等了長長的十年。
他焦躁不安地,起碼看了十次表,美虹能拿到錢嗎?美虹真是那麼有辦法?像她自己說的一樣?她只不過是個出賣色相的酒女罷了——美虹依然沒下來,他卻看見似乎已等了不少時間的于文泰。
「阿泰——」他皺眉。
阿泰的態度、神情都令他意外,阿泰只是守在那兒,並沒有招呼他的意思,阿泰發神經了嗎?面對阿泰,他有著下意識的不安和內疚,阿泰的善良、忠心依然能使他麻木中有一絲知覺——疼痛的感覺。
「天威,」阿泰眨一眨眼,終于走上前來。「我——」
「你有事?」天威凝視著這惟一沒離棄他的兄弟。
「你——回家嗎?」阿泰囁嚅地。
「回家?」天威笑起來。「回家做什麼?總不能和你大眼瞪小眼的,有機會——我總得博一下!」
「但是——」阿泰搖搖頭,顯然不贊成。
「擔心什麼呢?阿泰,」天威拍拍他。「美虹很有辦法——她能支持我!」
阿泰咽一口口水,轉開話題。
「你的傷沒事嗎?」他關心地。
「總有一天他們會得到教訓!」天威眼中殺氣隱現。
「天威,我是說——」阿泰結巴地。「我是說——我們沒有其他方法嗎?」
「沒有!」天威肯定地。「我也不想費神去想,這是最簡單的方法!」
「你——非去搏不可?」阿泰卻言又止,並不喜歡賭錢的!
「我是不喜歡去搏,去賭,」天威搖頭。「我們輸了那麼多,總得想辦法拿回來,我只能去搏!」
「可是——我怕越陷越深!」阿泰不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