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是經理,我尊敬你!」她吸一口氣,不安被壓了下去。她面對著的是經理,不是可以當朋友的男孩子。
「尊敬!」他咀嚼著這兩個字。
然後,他帶她到附近一間很不錯的咖啡屋,是那種燈光明亮的餐廳咖啡屋,耐雪安心些,也更相信他的正派。
「沈耐雪,我發覺你是很奇怪的女孩子,」程思堯慢慢轉著手里的咖啡杯。「一個多月來,你沒有和公司的女孩子交朋友,沒有和她們聯群結黨,沒有嘰嘰喳喳的說是非,甚至你也沒有和任何男同事來往,你是很獨立,很冷靜型的!」
「我不會很容易付出和接受友誼,」她慢慢說。這里的氣氛和情調都令她舒暢、安適,她說起話來也更自然了。「這方面我很挑剔!」
他眉毛揚一揚,似贊許地點點頭。
「看得出也相信你是這一型的女孩,」他說,「你知道嗎,從許多應征者中間挑選了你,就是因為這一點,我的眼光很正確!」
「原來你請職員只為證明自己的眼光正確與否,」她意外又釋然,語氣也活潑起來。「公司老板或是董事會知道了會怎樣?」
「升我的級!」他悠閑地靠在椅背上。「因為我有好眼光,這是一個領導者最重要的!」
「好自負,難怪她們說你驕傲!」她搖頭。
「她們?」他也搖頭。「你肯信了她們的話,我不是怪人、狂人就是同性戀者!」
「我只相信自己的看法和感覺!」她不置可否。
「那麼,我在你眼里是怎樣的人?」他很感興趣地問。
「一個很有教養,很潔身自愛,也很有氣度的人!」她說。突然間,她記起面前的男人是誰,不是朋友,是一個可以說陌生的上司。她的臉紅了,話也說不下去。「我——」
「怎麼了?為什麼不再說下去?」他詫異地盯著她。
「我想——我太放肆了,」她搖頭又搖頭。「我忘了自己的身份,說了不該說的話!」
他想一想,眉心慢慢聚攏。
「沈耐雪,撇開公司的職位不談,我們可不可以是朋友?」他若有所思地。「那種不重性別、純友誼的朋友?」
「這——」她的心怦怦亂跳,什麼叫「純友誼」的朋友?「我不知道,口頭上說是朋友,結果根本合不來,思想又不能交通,這也沒有用,對不對?」
「在你挑剔的原則下,我這樣人的友誼會被拒絕?或是接受?」他目光炯炯地。
「你——可是在笑話我?」她相當聰明。
「HONEST!」他伸出三只手指作童軍發誓狀。
「我想——這不是立刻能回答的問題,對嗎?」她說。
「好!我等你能回答的時候再回答我,」他也不在意。「不過記住,你一定要回答我,不管多久!」
「我會記住!」她透一口氣。這個程思堯明顯地對她有好感,也給她全然不同于天威的新感受,天威好像一堆烈火,能燒死人,能令人粉身碎骨,萬劫不復,這個程思堯卻像冬日的陽光、溫暖、和煦而且似乎能永恆。思堯該是女孩子最好的選擇。但——耐雪卻毫不猶豫,絕不後悔地固執著自己對烈火的狂熱。
「能不能說你自己?」他望著她。
「我——很平凡,不說也罷了,」她垂下眼簾閃避了。「還是說你吧!」
「我,」他笑了笑,露出整齊健康的牙齒。在他身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和天威幾乎完全相反。「有什麼可說,你剛才不都全了解了!」
「你的——家庭?」她問。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何必多問?他的家庭關她什麼事?
「我有父母,還有一個弟弟,」他慢慢說,說得好平淡。「從念書到工作我都是按部就班的,我不是一個取巧的人,我喜歡一步步踏踏實實的走,那麼走到目的地得我應得的獎賞時,我會更心安理得一些!」
她悚然一驚,他的話使她想起和他絕對相反的另一個人,若天威知道她和程思堯在這兒喝咖啡、聊天,怕不暴跳如雷要殺人了。她今天怎麼回事?答應了他喝十分鐘二十分鐘咖啡,這麼一坐竟是一個多鐘頭,連去母親那兒的事也忘了,這——怎麼說得過去呢?
「實在太遲了,」她看一看表,又不敢表現得太焦急。「媽媽會等得著急,我想現在就回去!」
「這個時候怕他們已吃過晚餐,」他很有把握地。「不如我們就在這兒吃了飯再走,好不好?」
「我想——他們會等我!」她不知道該怎麼推。「或者我自己先回去?」
「若現在走,我肯定會餓肚子了,」他聳聳肩。「我們家是過時不候,我又不喜歡獨自一人進餐,勉為其難一次,好不好?嗯!」
「哎——好吧!」她好痛苦地掙扎了半天,終于是松一口氣,喝咖啡和吃晚飯沒什麼不同,天威知道了一樣要發脾氣,以後——盡可能的避開這個程思堯好了!
「很勉強的答應,」他招來侍者吩咐食物。「你心里一定在想,這個程思堯真無賴!」
「你怎麼能知道別人的思想?」她不服氣。
「難道你不是這麼想?」他笑了。「你還在想,以後一定避開這家伙,對吧!」
「你——」耐雪呆住了,他真能看見內心?
一個能看透她思想、她內心的男孩子,每天就在她四周,會——發生怎樣的事?
她開始害怕!
☆☆☆
星期天的早晨,耐雪不用上班也起了個大早,她計劃趁天威沒醒之時去洗一個頭,順便帶點菜回來,弄幾樣精致可口的小菜給天威換換口味,無論如何,她——也該算是個主婦吧?她喜歡做那些很溫馨、很甜蜜的家務,那才有「家」的感覺,對嗎?
換好衣服,剛走到外面客廳,迎面遇到一個陌生的婦人。她望望依然在賭的兩桌打牌的客人,她以為那婦人是找那些賭客的,但——那婦人定定地望著耐雪,從頭望到腳,又從腳望到頭。
「請問——你找誰?」耐雪被望得渾身不自在。
那婦人冷漠又傲然地笑一笑,聲音很特別。
「天威在嗎?」她問。
「天威?!」耐雪退後一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不能把天威的消息隨便告訴人的。「請問你——」
「別管我是誰,回答我,天威在或不在,」婦人冷冷地哼一聲。「你問這麼多做什麼?」
「我——」耐雪呆住了,這婦人真凶,她之來一定不懷好意,她是賭客嗎?她穿得很好,模樣不錯,年輕時一定相當漂亮,只是神情太囂張,破壞了她的風度。
于文泰在賬房听見聲音趕著出來,他一定以為又發生了什麼事,一眼看見那婦人,臉色變得好尷尬。
「哎——伯母,」于文泰對耐雪直眨眼,耐雪會意地轉身回臥室,其實她听見于文泰稱呼那婦人伯母時已明白是誰來了。「你請坐,天威還沒起床,我去叫他!」
「不用,我自己去!」天威母親田素文越過于文泰,仰著頭要往天威臥室走去。
她走進去的時候,天威正好從床上坐起來,看見素文,他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眼中卻是一片沉寂。
「你來做什麼?」他沉著聲音問。
素文四下打量一下,視線又停在耐雪臉上,耐雪的臉全紅了,垂著頭不敢出聲。
「地方不錯啊!」素文對兒子的聲音熱烈多了。「天威,我知道你回台北一定有辦法的!」
天威的眉心迅速聚攏,臉色也變得陰沉。
「我的事不必你過問,」他完全不像對母親說話。「你快點回家,再也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