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明謙!」她說。
他拍拍她,不許她再說下去,沉默代替了言語,凝眸相視中,屋子里流轉了更多溫柔、更多情,似水,似雲,似風,柔柔地、軟軟地、輕輕地回旋蕩漾,蕩漾,回旋,她眨一眨眼楮,他低下頭,溫柔的唇輕輕地落在她的上面。
好久,好久,他坐直了,頭也抬起來,望著那張素淨、清秀又美得淡泊、堅強的臉,他的心都扭曲起來,那是快樂、滿足的痙攣。這樣美好的女孩他竟找到了,得到了,他是何其幸福?
「天智,我總覺得上帝特別眷顧我!」他真心說。
「因為你對它奉獻了你的真誠和信心,」她說,「遺憾的是——有的人為什麼那樣不幸?」
她是說天威?他不敢問。
「有時候我真願把自己換成哥哥,」她再說,深沉的嘆息和無奈。「他不能一再受打擊,他的脾氣,他的個性會受不了,你別看他暴躁、剛烈,內心感情上,他非常脆弱,我怕——唉!」
「天智,也許打擊只是種考驗?」他說,「只要訓練他堅強起來!」
「只怕——適得其反!」她說。
會嗎?適得其反?
☆☆☆
天威旋風般地從火車站沖出來,受辱的感覺和仇恨使他全身如火燒,內心越是狂怒,他的臉色也更陰沉、更冰冷了,他眼中光芒寒意逼人,像一把青光閃閃的利刀,他看你一眼,你會感覺到被刺了一刀般的疼痛。
他就這麼橫沖直撞地往前沖,也不管前面有人,也不理身邊有車,他身上的火焰、他心中欲爆炸的狂怒令他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思想,失去了平衡,如果他手上有一把刀,他會絕不考慮地刺在自己身上,涌出的鮮血也是一種發泄!
「咦?!你——」有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傅天威?!好小子,你回來了?」
天威本能地用力一掙,月兌出那人的手掌,然後想也不想地揮起拳頭,「砰」的一聲打在那人的下巴上,那人怪叫一聲,沒有被打倒,也沒有退後,不等天威的第二拳揮到,又抓住了天威。
「小子,這算見面禮?」那人的臉晃到天威面前。是個又高又壯的男孩子,站在那兒像一座小山,挨了天威全力的一拳,竟還若無其事般。「老哥兒們都不認了,傅天威,你的眼楮瞎了?」
天威呆怔一下,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揮出的那一拳帶回來屬于他的理智,火燒的感覺也稍減。
「于文泰,你放不放手?」天威掙不出文泰如鐵鉗般的雙手,臉也漲紅了。「我殺了你!」
「喝!一年三個月的軍校生活學會殺人?」文泰笑著放開他,對天威,他是絕無惡意的。「省省吧!去唬別人,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天威撫模一下被握得發麻的雙臂,深深吸一口氣,乍見故人,心中喜悅總是多于其他的。
「于文泰,里面一個老家伙對我不利,你去幫我打發他吧!」
天威說。對克軒他已恨之入骨。
「什麼人?!」文泰皺皺眉。「打發一個老家伙還不簡單,包在我身上,隨時替你辦到,現在我們走,這麼久沒見面,總得讓老兄弟們知道你回來了才是!」
「不——」天威自我掙扎著。他不想見以前那一批朋友,他也不打算留在台北,但是——也不能這麼一走了之,林克軒的事不能就此罷休。「我沒空,我要趕回去!」
「你試著走?」文泰抓緊了他的手臂。「回來不見老兄弟,夠意思嗎?」
「我原本沒打算久留——」天威內心斗爭得厲害。
「不留下來看我打發老家伙?」文泰不由分說地把他推進一輛計程車,又吩咐了一個地址,汽車如飛而去。
上了車,天威也就平靜下來,見一見老兄弟、老朋友也沒什麼,去就去吧!林克軒的事不能就此罷休,或者——讓于文泰他們去辦吧!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楮不出聲。
「喂!暗天威,你變了嘛!」文泰叫。「老和尚似的連血氣都冷了,怎麼回事?」
「你們——都好嗎?」天威睜開眼楮,淡淡地問。
「老樣子,」文泰聳聳肩。「台北就是這麼一個場合,哥兒們有得混就是了!」
「周俊彬呢?」天威再問。
「現在就去見他,」文泰笑一笑。「你走了之後,他混得最好,發得很!」
天威沉思一陣,文泰的話把他帶回一年多以前的時間,甜酸苦辣一起涌上來。
「他還混賭場?」天威問。
「有時候啦!」文泰側一側頭。「他弄了一幢房子,有魚兒就撒網,風聲緊就暫時收檔,除了這個,他還能混什麼?」
「你呢?」天威望著文泰。這凶神惡煞像座小山般的男孩子內心並不壞,天威很了解他,所有的事都是環境造成的。環境,唉!
「我?」文泰呵呵地笑著。「有時候跟著周俊彬混,有時候四周走走,台北現在的場合比較多,你知道最近香港來了不少客!」
天威听著。這些曾是他生活中一部分的事,現在已是好遙遠的事了,混場合——他由衷地厭惡。
「你們還是這麼整天不務正業,游手好閑?」他終于說,「文泰,你也不小了,有完沒完的?」
「怎麼會完?除非釘蓋,」文泰笑。「走上這一行就沒有退後的路了!」
「誰說的?你不看我?」天威沉聲說。
「你——」文泰打量天威,頗不以為然。「你進了軍校還和什麼老家伙過不去?」
天威臉上掠過一抹殺氣,很是嚇人。
「林文蓮甩了我,」他的聲音從牙縫里逼出來。「我要對付的是她老頭子林克軒!」
「哦?!」文泰有些意外。「老頭子惹了你?」
「別問,反正——你去替我打發他!」天威沉聲說。
「林文蓮呢?要不要教訓一下她?」文泰面不改容,這是太普通的事了。
「我考慮了再告訴你!」天威說。
車停在和平東路的一條巷子里,是一幢新建的四層樓公寓,並不很講究。文泰用鑰匙打開門,讓天威進去。
「三樓!」文泰說,「沒事的時候又沒節目,我們大伙兒都窩在這兒!」
「大伙兒——還有些什麼人?」天威邊上樓邊問。
「發仔,大A他們,」文泰說,「以前的小角色,你大概不記得了!」
天威沒出聲,他記得發仔和大A他們,他也記得以前那段日子,只是不願再提而已。
文泰打開門,正待進去,天威一把抓住他。
「剛才你怎麼會在火車站?」他盯著文泰。
文呆了一下,沒想到天威這麼問,還沒回答,屋子里已走出一個男孩,瘦瘦的、高高的,陰沉而邪氣,一眼望去給人「不簡單」的感覺,看見天威,他臉上迅速起了一陣變化,意外、戒懼、懷疑,然後是夸張的歡迎笑容。
「天威,是你啊!」周俊彬伸開雙手。「回台北也不通知老兄弟一聲,夠意思嗎?」
天威不置可否的一笑,很是莫測高深。
「我在火車站踫到天威,」文泰立刻說道,「他不由分說就給我一拳,好小子,若不是我誰還挺得住?」
「車票買好了嗎?」俊彬看文泰一眼,這男孩這麼年輕就頗深藏不露嗎?
「還用提嗎?我出馬有什麼做不到的事?」文泰從衣袋里拿出兩張車票。「今夜十一點的,兩點半可以到,你真不要我陪你去?」
俊彬接過車票,隨手扔在桌上,轉向天威。
「今夜台中有個不錯的場合,天威,有興趣一起去嗎?」俊彬問。
「我在台北有事,辦完了要回鳳山,」天威搖搖頭。「你有場合不必管我,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