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康是糊涂了嗎?他快步奔進電梯,迫不及待升上四樓,然後就直奔浣思的無菌病房。他是一心一意趕來的,他真是什麼都沒注意,什麼也沒想過,想來就來了,那是極自然的行動和反應。
他也絕沒看到秦愷——如果看到,他會怎麼做?依然去陪心馨,或是像秦愷一樣悄然而退?總之他就是沒看見,說是天意或命中注定吧!
在無菌室的玻璃外,他一眼就看見了穿綠制服的心馨,心中涌上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歡暢,正想向前招呼,他又看見心馨身旁的一個男孩子。
戴克文!他認得出,就是那個年輕的見習醫生,心馨的新男朋友!歡暢消失了,他的腳步也停下來,原來心馨是有人陪的,原來心馨趕個大早是和戴克文約好的,原來心馨並不在意他的陪伴。秦康的興奮變成莫名其妙的酸意,他是個藏不任心事的男孩,他的臉色都變了呢!
戴克文不知道在對心馨說什麼,她不往地點頭,又仰起頭來對著戴克文嬌憨地笑。秦康看不見戴克文的神情,想來那年輕醫生是得意非凡吧!
「心馨!」秦康忍不往了,他的聲言又冷又硬。
「啊!奏康!」心馨轉過臉,揚起一陣比陽光更燦爛的光彩。「你怎麼來了?」
秦康不出聲,板著臉走向他們,他看見戴克文,果然是滿足又得意地笑著,他心中更不是味兒。
「我給你們介紹,他是秦康,他是戴克文!」心馨愉快又開朗地說,「一個建築師,一個醫生。」
秦康充滿敵意地望著戴克文,卻拉不下臉來拒絕對方的握手。
「我們見過了!」戴克文是溫和的,「沒見面之前我早已從心馨口中認識了秦康。」
秦康連敷衍戴克文的心情也沒有,轉臉問心馨︰
「浣思好些了嗎?」
「你看!」心馨滿臉喜色地指著玻璃牆,「無論如何——爸爸媽媽在一起,我什麼也不擔心。」
秦康看見玻璃牆里一幅動人的圖畫,浣思平靜地睡在病床上,她一定麻藥未過,不曾清醒,床旁邊卻是睡著在椅子上的哲凡,他坐在那兒一定好辛苦、好不舒服,然而——他的手還緊握著浣思的手。
「很難令人置信!」秦康吸一日氣。
「我來時已是這樣,戴克文說爸爸每一分鐘都在里面,一步也沒離開,」心馨目不轉楮地望著里面,「苦是永遠這樣——該多好!」
「哎——」旁邊的戴克文輕咳一聲,打斷了心馨的話。「我先回辦公室,下午——你記得哦!」
「放心!忘不了!」心馨用手做一個OK的樣子,笑得很甜,「你別遲到就行了。」
戴克文微笑著和秦康打招呼,轉身離開。
秦康神色一點也不好,和他剛來時相差何止千里?
「你今天不上學?」他硬硬地問。
「誰說的?」心馨皺皺鼻子,「這兒我幫不上忙只能站在外面看,不上學做什麼?」
「和——醫生約會啊!」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聲音和語氣卻是酸的。
「我有那麼大的膽子?不考大學了嗎?」心馨笑,不承認也不否認。「你呢?不上班?不陪韋爹妮?你難得起這麼早哇!」
「我以為——昨夜說好來陪你的。」秦康看她一眼,很奇怪、很特別的一眼。
「說好了?」心馨大笑,「你的話我怎麼能相信?誰知哪一句真,哪一句假,哪一句開玩笑?還有——我怕韋夢妮找我算賬!」
「心馨——」素康皺皺眉,卻說不下去。
「我的時間差不多了,要趕回學校上課,」心馨看看表,「你呢?一起走?」
他不言不語跟在她旁邊,直到離開醫院,上了計程車。
「真好,有免費計程車坐。」心馨稚氣地說。
秦康心中不平靜得厲害,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反正見到戴克文就什麼都不對,早晨的好心情已煙消雲散。
「下午你——有約會?」他突然問。
「誰有約會?」心馨的眼楮睜得好圓。「約會?莫名其妙!」
「我明明听見戴克文說的。」他不放松。
「戴克文下午順便會來接我。」心馨若無其事,「你知道啦!免費汽車總比擠公共汽車好。」
「你們出去玩?」秦康簡直打破砂鍋問到底。
心馨眼珠兒頑皮地一轉,末語先笑。
「不告訴你!」她說,「你多管閑事!」
「心馨——」秦康似有什麼話說。
汽車停在北一女門側,心馨推開門跳下去,根本不听秦康要說的話。
「快去向韋夢妮報到吧,再見!」她揮著手,又跳又跑地奔回校園。
秦康呆怔半晌,心馨的一言一行簡直直接影響到他的情緒了,怎麼會這樣呢?他甩甩頭,吩咐司機再開車。
夢妮今天要回台北,她說會帶回訂婚的禮服,那麼,下班之後將有一大串的忙碌了!但是——他搖搖頭,他不能任忙碌綁住他,心馨和戴克文有約會,他——他一定要知道那約會的內容,他一定要去跟著她,他不能任心馨這麼周圍亂走,又胡亂支男朋友,他一定要管。
回到辦公室不久,夢妮的電話來了,一大堆談服裝、談化妝品、談美容、談她美國帶回的訂婚禮服,不知怎的,他非但沒興趣,簡直厭惡。是他和她訂婚,不是和那些無聊的服裝、化妝品訂婚,她不明白嗎?
「喂!秦康,你怎麼了?」夢妮見他全無反應,不依地在電話里叫起來,「你不舒服嗎?你怎麼不說話?」
「我听你說!」秦康振作一些,「這兩天我很累,心馨——隔壁小女孩的媽媽在醫院開刀,腦瘤,我在幫忙。」
「人家的事那麼熱心做什麼?我們訂婚不重要嗎?」夢妮開始不高興。
「誰說不重要?我只是累——」
「累就別來見我,」夢妮看來是真生氣了,「我飛了二三十個鐘頭都不叫累,你——我討厭看見你沒精打采的樣子!」
「別發脾氣,夢妮。」他忍耐著她的驕橫。「一點點小事,值得嗎?」
「誰叫你一開口就陰陽怪氣的累,」夢妮也軟了一些,畢竟是要訂婚的情侶。「你再累有我這麼累嗎?記往!下午下班的時候到我家來。」
「下午下班的時候——」秦康一下子就想起心馨和戴克文的約會,他的反應是直接和迅速的。「不,不行——哎!我是說要晚一點來,七點鐘,我——要加班,要趕一張圖!」
夢妮在電話里沉默一陣,她可是發現了不妥?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終于說,「我才去了三天,你變得簡直莫名其妙!」
「變?開玩笑,我忙、我累——」
「那你就好好休息,直到不忙不累為止!」夢妮 地一聲掛上電話,她一定氣壞了。
秦康握著電話好半天都回不了神,怎麼回事?他觸怒了夢妮?他怎能這般心神不定?他——哎!放下電話,他的心更煩、更亂,夢妮從來沒對他發過脾氣,夢妮總是依著他、順著他,夢妮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不近人倩,這麼刁蠻。是每一個女孩子一旦把男孩子抓牢在手時都如此?
若是平時,他會打個電話向夢妮道歉,這原不是什麼了不得大事,犯不著傷感情。但是——秦康今天就拿不起這電話,就是不想打去,他心里有個奇怪的念頭,夢妮從此不再理他,他反而輕松,這——他悚然一驚,他怎能有這種念頭、這種感覺?夢妮就將是他未婚妻了啊!他拿起電話,心中掠過千百個不願意,好費力地掙扎一陣,終于放下電話。
今天他情緒不穩定,最好是不見夢妮,免得弄僵,所有的事——明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