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走就走!」秦康情緒好得出奇,「嫌我這電燈太大嗎?」
秦愷皺一皺眉,秦康已走出去。好一陣子,秦愷才像透過氣來,沉聲說︰「我們開始吧!」
「慢著。」心馨眨眨眼,古怪地笑起來,原來她手上又有一個青蜜李。「早知秦康要搶,這個給你,比他的大!」
秦愷接過李子,心中暗嘆,原來心馨已預備了秦康的一份,對秦康,心馨心中並不一致呢!
他把李子放在案頭。就開始講數學,講得和平日一般專注和仔細,他似乎真是完全不在意心馨五點半沒等他,他甚至不問原因。心馨偷偷把視線在青蜜李上一掃,她奇怪的不是秦愷不生她的氣,而是他能忍受零食在一邊而不吃,尤其那李子香得那麼誘人。
秦愷放下筆又抬起頭,他是十分認真的。
「你心不在焉!」他說。
「哎——我,」心馨怪難為情地指指李子,「你為什麼不吃它?它香得使人受不了!」
秦愷凝視她一陣,眼底浮現一絲溫暖的笑意。
「你吃了它吧!」他把李子放回她手中。
「不,那怎麼行!」她堅定地搖頭,把李子硬塞給他,「我給你的,你一定要吃,我家里還有。」
秦愷在考慮——一個水果也要考慮?心馨猜想自己一輩子都不能了解他這種人了。
「我會吃,一定會吃。」他又放回案頭。「不是現在。」
「你真是奇怪,居然忍得往。」她搖頭傻笑。她是完全不能明白他的心情和深意。
「這種事不需要忍,」他望著她,「我喜歡看見李子擺在桌上,我更喜歡那陣香味,其實不吃有更多的享受。」
「一個李子也有大道理!」她夸張地吸口氣,「秦愷,你的腦袋怎麼能想那麼多事?」
「腦袋本來就用來思想的。」他平靜說。
「我的腦袋用來記數學公式,」她笑,「如果像你想那麼多事,一定考不上大學。」
「那也不一定,」他被她逗笑了,「頭腦愈用愈發達!」
「我懷疑用腦過度會生瘤,像媽媽一樣,」心馨一下子認真起來,「媽媽今天開刀,真把我嚇壞了。」
「你媽媽今天開刀?你早上沒說過。」他很意外。
「我也不知道,是秦康到學校去接我,要不是他陪我啊,我一定昏倒!」心馨嘰嘰咕咕地說,「我早晨就到醫院了,所以忘了你會到學校等我的事。」
「原來——這樣!」秦愷眼楮一亮整個人光彩起來。原來秦康一早就接了心馨去醫院,他一定是受人之托,這——和秦愷想象有距離,很令人高興的距離。
「是啊!要不然我絕不會黃牛!」心馨拍胸口,「你明天去不去醫院?我們一起去?」
「你媽媽可以見客了嗎?」他反問。
「不能,她在防菌病房,爸爸在陪她,」心馨說,「我們只能在玻璃牆外看她。」
「那——過兩天再去吧!」秦愷說,「你可以回去了,今夜就講到這兒。」
「謝謝你,秦愷,」心馨站起來,抱起了她的書本。「戴克文說我心里似乎只有你們兄弟,我想他說得對,有你們兄弟幫我,我什麼事都不必擔心了!」
「你——心里也——有我?」秦愷不能置信地問。
「怎麼沒有呢?你們是我惟一認識的男孩子,現在還加上戴克文,你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秦愷臉上有一抹奇異的紅暈,好半天他才說︰「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他的黑眸出奇地明亮、出奇地漂亮、出奇地黑,也出奇地溫柔,閃動著的光輝像一首詩、像一個夢,像——無數彩色繽紛的希望。
「秦愷,」本來要走的心馨看得發呆,她似乎在秦愷臉上冒見屬于秦康的光彩。「你怎麼——下子就變得不像你了?你是秦愷嗎?」
「我是秦愷,我沒變——因為我心中快樂。」他說,「你帶給我的快樂!」
「我?」心馨指著鼻子,連自己都莫名其妙。
「你!」他肯定地對她笑,他勇敢地說出藏在心中好久、好久的話,「只有你才能帶給我快樂!」
「秦愷——」心馨有絲感動,她了解沉默、孤獨的秦愷說這樣的話真難得。
「喂!你們補習完了嗎?」秦康伸進頭來,他還沒有睡?他怎麼總是來得這麼合適?「我能進來嗎?」
秦愷吸一口氣,先迅速收斂了眼中溫柔,他不願被秦康看到,很奇怪、很微妙的心理。
「你隨時都可以進來,」他說,「心馨正預備回家。」
「來!我陪你回去。」秦康親熱地擁著她的肩,「明天要我陪你去醫院嗎?」
「你不上班?」她眨眨眼,喜悅地,「你不陪韋夢妮?」
「可以請假,」他含糊著不提夢妮,並顧左右而言他,「哇!又有青蜜李?比我的大,好哇!你對秦愷偏心!」
「胡扯!」心馨的臉漲紅了,卻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嬌俏,「你只會胡扯!」
「你要吃你——可以拿去。」秦愷淡淡地說。他的大方有一抹犧牲的味道。
「開玩笑,心馨不殺了我?」秦康對臂彎里的心馨笑,「原來劉心馨的心里對秦愷就是不同些的,是嗎?」
「你——你——」心馨急了,話都說不出來。
「好了,好了,我們走!」秦康拍著心馨,半哄半寵。「再不走秦愷就發脾氣了。」
他就這麼擁著心馨離開,他似乎又恢復了以往對心馨的親密,這是秦愷所樂意見到的,他寧願看見哥哥這種快樂的笑容,他怕哥哥昨夜的失常——
心馨隨秦康離去,秦愷孤獨了,他永遠是孤獨的,他已習慣去忍受,何況案頭還有心馨為他留下的青蜜李,還有那陣引人的清香,還有那感覺到的觸手溫暖——他那孤獨也變得美麗。
他輕輕翻開自己的書本,窗外飄來一陣心馨愉快的笑聲,還有秦康那開朗、親熱的笑語,書本上的視線不自主地移了出去,他看見心馨的書本扔在草地上,秦康捉住了她的雙手緊緊凝眸看她,她像個頑皮的孩子又搖又晃,歡笑中充滿了幸福——
幸福?秦愷呆怔一下,他怎麼會想到這兩個字,這是絕對不適合他們的,絕對不——然而,那笑、那凝視、那歡樂,除了幸福還有更貼切的字眼嗎?
強迫自己把視線收回,他的心再也不能安寧。他望著那青得發亮的李子,他覺得——屬于他的已失去了意義,那寂寞、孤獨也更深沉。
他發現在心馨的心目中,他遠遠及不上哥哥,哥哥卻又愛著夢妮,奇怪又令人不解的是,哥哥的歡笑和開朗卻又在心馨身上,這——怎麼解釋呢?
他拿起李子輕輕擦抹一下,或者——他該吃了它?
對浣思來說只不過是一次長的睡眠,對床畔的人卻是不眠不休、心力交瘁的十二小時。
十二小時之後,在半夜兩點鐘左右,無菌室中病床上的浣思從麻醉中醒來,先是一陣昏沉夾著火燒、針刺般的疼痛,接著發現四肢軟弱無力,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這——是怎麼回事?
掙扎著輕輕移動一下,頭上令人忍受不了的劇痛令她開始申吟,才一出聲,一只溫暖的、寬大的、微顫的手握往了她的手。她心中一陣模糊的意念和難以形容的激動,劇痛減輕了些,她低弱地喃喃呼喚著︰「哲凡——是你嗎?哲凡——」
握著她手的溫暖手掌一緊,那顫抖也加強了。
「我在,浣思!」哲凡的聲音,千真萬確是他的聲音。「我在你旁邊。」
「哲凡——」浣思控制不往沖擊的感情,眼淚從眼角沿著腮邊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