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是。」沛文慢慢搖頭,「他的話很奇怪,他的理由也很奇怪,他——很自暴自棄,好像世界上已沒有任何一樣足以令他留戀的事物。」
「我不明日,我完全不明日,」浣思眼楮迷蒙、無助得令人心酸,「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為——除了離婚之外,他一定還遭受到什麼打擊,你知道嗎?」沛文關心地問。
「我不知道,」浣思茫然地,「我怎麼會知道呢?五年前我若能了解他的內心,我若能探入他的世界,分擔他的憂喜,我們——怎會離婚?」
「我無法勸他接受治療,他頑固得令人生氣,「沛文嘆口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現在呢?」浣思說得有些詞不達意,「我的意思是他可在家里?」
「是!他像只困獸般地在那又小又暗的客廳里,他喝酒,他不休息,」沛文再嘆息,「懂況可慮!」
「他是什麼病?」浣思突然想起來。
「他——唉!你也別問吧!」沛文不肯說,「你不必知道,對你沒有益處。」
「他是有救的,是不是?」浣思急切地問。
「是的!」沛文十分肯定,「只要現在開始治療,痊愈的機會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你告訴他了嗎?他知道嗎?」浣思更急切。
「他是醫生,而且是最好的,他當然知道。」而文說。
「那他——為什麼?」浣思喃喃自語。
沛文輕輕拍一下床尾鐵欄。
「你又是為什麼?」他對著浣思,「我對你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你為什麼不接受開刀?」
「我——」浣思深吸一曰氣,她已經知道哲凡的一切,明知哲凡沒有可能替她動手術,她還堅持什麼呢?生命畢竟不是兒戲。「我同意動手術,只是——」
「只是什麼?」沛文眼楮一亮,他仿佛看見了希望,浣思和哲凡兩個的。
「開刀之時,我希望哲凡在一邊。」她說。
這要求並不過分,是嗎?哲凡——可能是她信心問題吧!
「我去跟哲凡商量,相信沒問題,他說過假期後要回醫院工作的。」沛文很高興,「我會叫護士送同意書來給你簽字,然後——我會盡快安排一切。」
「一定要哲凡在場,你答應我的!」浣思加強語氣。
「你放心,浣思。」沛文拍拍她,轉身而去。「手術之前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會盡量合作。」浣思笑了。
沛文離去後,浣思的笑室收斂,腦子里充滿剛才而文的話。哲凡還受過一次打擊?是不是離婚,真可能這樣嗎?沛文不肯把哲凡所有的話說出來,神神秘地的反而令浣思無法不苦苦思索了,怎樣不可思議的打擊才令哲凡這樣的男人了無生趣呢?
房門輕響,護士這麼快就送同意書來簽字嗎?門縫里探進一個頭來,竟是正倫。
「浣思,你醒了?」正倫愉快地走進采,在浣思面前,他永遠快樂、熱情。「看我還傻得不敢用力開門吵醒你。」
「早餐都吃過了呢!」浣思微笑,「你早上沒課?」
「看你比什麼都重要。」正倫在她臉頰上吻一下,她下意識想避,卻忍住了。
正倫是她的未婚夫啊!
「我——我的學校里有事嗎?」她胡亂地說。
「怎麼會有事呢?王小姐做得很好。」正倫在床邊坐下來。他的出色是在氣質上、在風度上,而不像哲凡在外型、在神志。「你什麼時候出院呢?」
「恐怕——還得幾天。」她不想說出實情。
「愈快愈好,」正倫得意地說,「浣思,我是來告訴你,我們去倫敦的簽證弄好了!」
「這麼快,你自己去香港的嗎?」浣思頗感意外地說。
「哪需要這麼麻煩,」正倫大搖其頭。「我托人去的,我那朋友正好管赴英簽證。」
「但是——我怕不能去了。」浣思說。
「不能去,為什麼?」正倫怪叫起來。他的所有情緒全表現在臉上、在聲音里。
「我——」浣思猶豫一下,終于說,「我怕不能這麼快出院,出了院要休養,這一兩天我要動手術。」
「動手術?什麼手術?你不是中暑嗎?好好的動什麼手術呢?」正倫一連串地說。
「不!我不是中暑,」浣思搖搖頭。正倫單純得像心馨一樣,她說什麼都相信。「中暑那會那般痛苦,我——有瘤,腦瘤。」
「腦——瘤?」正倫嚇呆了,怎麼可能是這麼嚴重的病呢?腦瘤——不是危險得會死人嗎?「怎麼會!怎麼會!他們可——能檢查錯誤嗎?」
「機器、電腦不會錯!」浣思平靜地說。她發覺在正倫面前,她的感倩永不波動。「是腦瘤,不過是良性的,開了刀就會好。」
「一定要現在開刀?能不能——遲些?」正倫問。
「為什麼要遲些?」浣思不解。
「等我們從倫敦回來再動手術不是很好?」正倫稚氣地說。
浣思搖搖頭,她愈來愈發覺,正倫除了在音樂上、在小提琴上外,他真是幼稚得像孩子,這樣的人——適合做丈夫嗎?
「你知道嗎?正倫,」浣思細心地解釋,「瘤在腦子里壓住神經,若不盡快拿出采,會影響視覺神經,我可能會變成瞎子。」
「這麼——嚴重?」正倫睜大了眼楮。
「這是事實,我也沒法子。」浣思說,「如果你要去,你可以自己先去一趟。」
「我自己去有什麼意思?」正倫興致消失了。「我們一起——有蜜月的感覺。」
「我們還沒結婚。」浣思皺眉。
「遲早都要結的,先度蜜月不一樣?」正倫大笑。
「現在害得你去不成,真抱歉。」她說。
「沒關系,」他拍拍胸口,「反正簽證有效,等你出院,休養好之後我們再去。」
「到那時再說吧!」浣思不置可否。不知為什麼,面對正倫,她的未婚夫,她竟——愈覺遙遠、陌生了,她根本完全沒有跟他同去倫敦的意思。
「哦!哲凡替你動手術嗎?」正倫隨口問。
「不——」浣思敏感地皺眉。「是沛文,哲凡的好朋友,剛回國的腦科專家。」
「我以為該是哲凡。」正倫聳聳肩。他是很大方、很開朗,思想也新潮的人,前夫也是朋友——比朋友更親切呢!
「世界上原沒有該不該的事。」浣思很感慨。
「但是哲凡——」正倫說了一半停住了,他怔怔地注視她半晌,「浣思,才幾天時間,你怎麼變了?」
「我變了嗎?也許——因為我的病吧!」她說。
「你可是害怕?」他握住了她的手。
浣思身體一震,她幾乎愈來愈無法忍受正倫踫她,她顯得生硬地抽回被握的手。
「不,我不怕,」她激動地,「我——」
「浣思,浣思,怎麼了?」正倫全然不覺,他像哄孩子般地哄著她,「你自己也說過並不危險的。」
浣思吸一口氣,她的心亂得一塌糊涂,她竟不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夫?這怎麼說得過去呢?
「不——我希望冷靜地休息一下,」浣思力持平靜,「這個病——太突然。」
「不必擔心,有我在。」正倫是真摯的。「我會一直陪你的,放心。」
「開刀不可以陪伴。」浣思也失去了優美口才。
「我在外面等,總之,我一定會在你附近。」正倫不停地鼓勵著。他是一個好人,只是——哎!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吧!他的前途會怎樣呢?
「謝謝你。」浣思勉強地說。
「謝什麼呢?我們是未婚夫婦,原該互相關懷、鼓勵,你說對嗎?」正倫坦率地說。
「是——」浣思開始坐立不安,她只希望正倫離開,她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他才好。「正倫,我想休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