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換了一套她最喜歡的淺象牙色長裙,匆匆打扮一下,隨著正倫去了。在車上,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次訂婚,那一種滿足得像得到全世界的喜悅,今生今世怕都不可能再重有了吧?感情的事大概算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了吧?以前得到少而付出多,如今得到多而付出少——這不公平得真是沒有道理。
希爾頓二樓的西餐廳已為他們布置了一個鋪滿玫瑰花的長餐桌,數算一下,客人竟有六十位。
「怎麼請那麼多人呢?」浣思很感意外地問。
「反正是請客了,人多些豈不熱鬧?」正倫笑。
浣思也不便在這個時候再表示反對,就連那些微微的不滿也掩蓋了,她雖是第二次婚姻,正倫卻是第一次,她要對他公平些。
「浣思,我要送你件禮物。」正倫忽然說。
「禮物?哎——」她掩著腦,「我忘了為你預備,怎麼辦?」
「記下來,後補好了。」正倫全不在意。「看看,你可喜歡這個?」
是一個鑽石胸針,看那密密麻麻的小型方鑽,就知道價值不菲,最特別的還不是那不菲的價值,而是那胸針的形狀,「它」竟是由一個小提琴和一架小爸琴巧妙組合成的呢!
「正倫,它真是太美了,」浣思凝視那光芒四射的小飾物,心中歉疚更深。」但是你不該花那麼多錢。」
「錢算什麼。」正倫狂放地說,「為你,我可以獻出一切,包括生命,包括靈魂!」
這話若是出自另一個人口中必然顯得肉麻了,獻出生命和靈魂——但正倫,他那藝術家特有的狂放,卻使這句話變得生動而真誠。
「謝謝你,正倫。」浣思輕輕握一握他的手。她告訴自己,往後的日子里,她一定要補償正倫,在感情上,她對他是太吝嗇了。
客人陸續來了,六十人的長餐桌就快坐滿了。也許人多吧!浣思忽然覺得很悶、很熱,頭也隱隱作痛起采。她不安極了,是毛病又發了嗎?天!宴會還沒有開始,她不能就這麼倒下去。
似乎——愈來愈悶、愈來愈不舒服了,腦袋里的隱痛也加劇了,她控制不了的神色流露到臉上來,眼中只有她的正倫立刻發現了。
怎麼樣?你腦色很壞,不舒服嗎?」正倫扶著她到角落上。
「我有點頭痛,胸口很悶,」她搖搖頭,「給我杯冰水好了,我想不會有事的。」
正倫立刻去拿冰水了,浣思坐在遠離客人的角落,那更加劇烈的頭部疼痛不是她可以忍受的了,她雙手抱著頭。忍不往申吟起來。
「浣思,浣思——」正倫捧著冰水,大驚失色,「你怎麼了?告訴我,你怎麼了?」
「頭——我頭痛——」浣思連坐也坐不住了,整個人往地上滑,正倫一把抱住她,急得大叫。
「浣思——」
他的聲音大得蓋過了音樂,許多朋友都看見了他們,驚愕的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幾個人已圍過來幫忙了,他們不知道痛苦得縮成一團的浣思發生了什麼事。
「浣思——浣思——」正倫急得腦色蒼白、六神無主。
「頭——我的頭——快要裂開了,」浣思細微的聲音斷續地說,「我的頭——」
「正倫,是不是該送醫院?」旁觀者清的朋友說,「浣思可能得了急病,她痛苦得似乎抵受不了!」
「醫院?」正倫望著浣思,心都嚇碎了。浣思怎麼會在這麼重要的時候得了急病呢?
「不——別去——醫院,」浣思叫。劇烈疼痛已使她面孔抽搐得變了形,豆大的汗珠在她臉上、身上,她看來——像一個垂死的人了。「別去——」
「浣思,你到底——行不行?」正倫問得語無倫次。
浣思眼楮翻一翻,身體一陣猛烈的痙攣,剛才還能清醒的神智已模糊了,她的申吟也愈來愈低——
「我的頭——頭痛得要炸——開,」她哺哺地念著,兩行淚水從緊閉的眼縫中滲出來。「我——我——」
「浣思——」正倫駭極狂叫。浣思——會死嗎,會嗎?在他們訂婚的宴會里?
「我——哲凡!」她叫一聲,整個人休克過去。
哲凡兩個字震醒了正倫,哲凡是醫生、是浣思的前夫,他必清楚浣思的病情。正倫再不猶豫地抱起昏迷的浣思,大步沖出去。他知道哲凡沒有來,哲凡告訴他今夜有病人動手術,哲凡必然在醫院——
他把汽車開得像飛,也顧不得什麼交通規則了,浣思的生命重要,別的他全不理——甚至無暇去細想浣思昏迷前那一聲「哲凡」的含義。
醫院已在望,浣思會有救的,浣思會有希望的,是嗎?是嗎?
是嗎?從宴會到醫院,把浣思從正倫手中交到哲凡手中,命運的安排是無法改變的,誰能否認那冥冥中的天意呢?
第四章
心馨站在希爾頓門口,東張西望地顯得很不自在,和秦康約好了一點鐘在這兒見面的,現在已經過了十五分鐘還不見他的影子,他不會忘了吧?
心馨再看看表,她決定再等十五分鐘,一點半他還不來的話,她就回去等著他來做一天奴隸了。其實站在酒店門口等人也沒什麼關系,難為情的是她身上那套北一女的綠制服,放了學就直接來這兒,還魅時間換啊!
她看看手中的方形藤籃,衣服就放在里面,想到希爾頓的洗手間去換,又怕秦康來了找不到她,真是麻煩又為難,北一女的學生站在這兒總是不妥。
又過了十分鐘,一輛計程車沖到門前停往,跳下來的不正是滿頭大汗的秦康?
「你這大黃牛,害我等了這麼久,」心馨忍不往抗議著,「你要賠償損失!
「損失什麼?老天,小星星,你就穿這一身‘老虎皮’跟我去玩?」秦康半開玩笑地指著她,「你不怕同學看到?」
「我就去換!」心馨揚一揚藤籃,「你等我,換完我們就去吃中飯。」
「別選地方了,就在這兒二樓咖啡室吃吧!」秦康推著她進去。「我也餓扁了。」
「餓扁了還不早點來?我以為你黃牛了!」她笑。秦康來了,她的心情好得出奇。
「月兌不了身——哎!」他說溜了嘴,連忙改口,「公司的事沒辦完,怎麼走V
心馨也沒注意,只要他來了就行,管他什麼遲到的理由?秦康本來就有一大堆女朋友。
在二樓的洗手間換好衣服,那是一件淺隻果綠的連衣裙,很青春,很適合心馨的年齡,她喜來神采飛揚,灑月兌而自然。走出洗手間,轉彎就是咖啡室,但是,心馨卻在西餐廳門口駐了腳,她看見一塊牌子上寫著「麥正倫先生宴客」的字樣,正倫請客,浣思一定會來吧?那個即將是浣思新丈夫的男人,她能跟他建立父女般的感情嗎?
她聳聳肩,管他的,能與不能到的再說吧!她不要去想這件事免得破壞了今天的心情。
咖啡室里,秦康已悠悠閑閑地坐在那兒,在整個餐廳中,他無疑是最出色的,英俊、時髦又高大,最吸引人的是他那漫不經心的神態,好像沒有任何人在他眼里。心馨一眼就找到他了,同時,她發現好多女孩子,包括女待在內都在注視他。
「看你,擺出一副大情人狀!」心馨引以為傲地坐在他對面。「是華倫比提嗎?」
「大情人的氣質是天生的,擺不出來。」他笑,「我替你叫了‘T骨牛排’,你慢慢去鋸吧!」
「我不吃牛排,要龍蝦沙律。」她抗議,「你怎麼能自作主張替我叫?」
「小女孩吃牛排好,營養又不會胖,」他胡亂解釋,「晚上再吃龍蝦沙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