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水琉璃 第39頁

作者︰嚴沁

她不出聲,整個人陷在深深、深深的回憶中。

「然後我回香港開始工作,一切都很好,他每星期都有兩封信,都有一個電話。一切都好像上了軌道,他變得仿佛很上進。父母出錢替他開了間餐館,交給他打理。剛開始還不錯,我相信他是有心創事業,好好地做一下。可是——餐館的華人品流復雜,他請的人良莠不齊,有些人是有背景的。他很豪氣——他說是江湖義氣。可憐他真懂這些嗎?跟這些人在一起,他又恢復本來面目,而且因為我不在四周,他更變本加厲。常常換女伴,不同國籍的什麼人都有,他是逢場作戲,他心里面還是只有我。踫到洋妞開放慣了,倒也算了,他——居然跟一個在他餐館打暑期工的女留學生泡在一起,他以為玩玩就算,像以前的許多女人一樣。可是人家是認真的,不肯就此罷手,女孩的大哥逼他結婚,他一口拒絕,他說有未婚妻,而目非常愛她。他不負責慣了,以為誰也奈何不了他。可是女留學生的大哥是耿直的老實人,一時想不開就用槍去逼他,他還以為人家開玩笑,吊兒郎當的用手去擋,還說︰‘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你這種人還敢開槍?我未婚妻是你妹妹的朋友,她就來跟我結婚,我陪你妹妹一筆錢好了。’那老實的大哥一口氣咽不下,槍聲一響,打中他脖子上的大動脈,他哼也沒哼的倒了下去,死時,臉上還是帶著不能置信的笑容,以為那大哥不敢殺他。」

仇戰皺起眉頭,他不能想象英之浩是這樣的一個人,而宿玉竟然對他一往情深,至死不悔。

「他的死——與你並沒關系。」他勉強說。

「不。那女留學生是我同學介紹給我,而我讓之浩照顧她的。」

「是英之浩自己行為不正,做出那樣的事。」他說。

「不。你不明白。之浩是個善良又極心軟的人,只要別人對他好,他就會為對方掏心掏肺。後來我知道,是女留學生主動追求他,但——事情也不能補救。」

「你還相信他愛你?」他忍不往問。

「為什麼不?愛情是感覺,我能感覺到他愛我,我要求分手他就傷心得神思恍惚而撞車並受傷,我懷疑什麼呢?他個性是那樣子,家里又寵壞了他,養成了他任性和不顧後果的隨心所欲。本質上他真的是個好人、善良人,他一直對我極好,只是他周圍的朋友壞。」

仇戰搖搖頭,再搖搖頭。

「英之浩是天下第一幸運和幸福的人,以他的所作所為——居然有你這般的紅顏知己,至死不悔的愛他,他再怎麼傷害你你也仿佛不痛。我想這也是天定。」他嘆息。「在這種情形下輸,我還有什麼話說?」

「沒有輸贏,根本我——心如止水。」

「說謊。」他冷笑。「心如止水的話你不會受我威脅,不會出來,你心中只有矛盾。」

「不是矛盾——」

「是,是矛盾,任誰都看得出來是矛盾,」他叫。「你肯出來已證明了我的看法,你並非對我全無感情,只是你對付不了心中矛盾。」

「我有什麼矛盾?」她也叫。

「你不知道該愛或是該恨英之浩,」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他一直在傷害你,你自己也承認,但是那是你第一次的愛情,你沒有勇氣去否定。」

「你胡說,事情完全不是那樣。」

「是。」他嘆一口氣。「你需要的是一點支持、鼓勵和助力,我恨的是我無能為力。」

「與你——與任何人無關,」她的心劇烈地跳起來,臉漲紅了,呼吸也急喘,莫名其妙就激動起來。事情可真如他所說?「你別說了。」

「為什麼不趁這機會解開你的心結呢?」他誠摯地說。「我對我們之間的感情無能為力,但能在其他的事上幫到你,我也絕對樂意。」

「我不需要幫忙,我自己能解決自己的事,而且——我沒有心結。」她愈喘愈厲害。「我的事情講完了,請——送我回家。」

「是。」他又嘆一口氣,她還是那麼頑固。「我送你回去,然後天也差不多亮了。我回家拿行李去機場。宿玉,我沒有成功,但我不希望你失敗,希望今後能有一個人能真真正正地解開你的心結。」

她呆怔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然而——連他都不能為她解的心結,誰又能替她解?但這話——又怎能對他說呢?

是矛盾吧!這個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真矛盾得厲害,她不是全然對他無情,只是——只是她對付不了自己,她無法決定對之浩該恨?或是愛?

老天!誰能幫她?

☆☆☆

回家之後宿玉沒睡過,與其胡思亂想睡不著,不如捱到8點半鐘去上班。第一次發現上班有這麼多好處,是逃避、是借口、是理由。半輩子從來未這麼煩、這麼矛盾過,若不回辦公室,她怕忍不住跑去機場。

去?她嚇一大跳,難道她想留下仇戰?真的沒這麼想過,下意識的嗎?理智上不願做的事,和下意識想的哪一種比較真實?

喝一杯濃濃的咖啡提神,坐在母親對面並不顯倦容。母親對昨夜的事一無所覺,她放下心頭石。

「听說天白和靈之就要結婚。」母親一邊看報紙。

「很好。替我恭喜他們。」宿玉淡淡地說。可是心中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她不願听見「結婚」兩個字。

「真不明白,天白不是一直在追你嗎?」母親看她一眼。

「我是曾經滄海,任何人都退避三舍。」

母親瞪著她半天,這種話也說得出來?電話鈴卻在這時候響起來。宿玉驚跳而起搶著去接听。

「這麼早誰會來電話。」她自語。但神情——分明是有所盼。

「喂——」

「翡翠,是我,阿美。」阿美的聲音。宿玉「有所盼」的神情立刻消失。

「阿美?!」她真的意外。」有事嗎?」

「不,我剛起床,替孩子和哲人預備早餐,」阿美平靜安詳又滿足的聲言。「謝謝你,裴翠。昨夜他——回來了。」

一如新娘子般的嬌羞、快樂。

「不必謝我,不是我叫他回去,」宿玉微笑。看見人家破鏡重圓,心中竟有絲妒意。「哲人自己有理智。」

「總之——我知道你幫了太忙,由衷感謝。」阿美堅持。「啊!他起床了,我去預備,有空再聊。」

她先收線,匆匆忙忙小心翼翼的。阿美其實真的不壞,一個女人要求這麼低,凡事也不堅持,能屈能伸,她肯定是握得住幸福的。

「阿美這麼早找你做什麼?田哲人不是回家了嗎?」母親望著她。

「我還有一星期大假,立刻辦手續,我去新加坡看可宜。」宿玉突然說。

「說去就去?」

「以後做事不要猶豫,說做就做,比較快樂。」

「什麼事情令你如此?」母親問。

宿玉眉頭慢慢聚攏,又令她觸到難解的結。

「仇戰九點多回美國。」她透一口氣。

「仇戰?」母親臉上的驚訝凝聚又消失,近來一些小報傳言是真的了?「你希望他走?或不走?」

「不知道。我很矛盾。」宿玉搖頭,閉著眼楮仰起頭,很煩假煩的樣子。「甚至不明白心里到底想什麼。」

「昨夜來接你的是他?」原來母親早把一切看在眼里。

「是。」她垂下頭。

「他向你求婚?」

「不。只是要求我接受他。我——很矛盾。」

「因為之浩?」

「我想不是。」她認真的想了一陣。「因為自己,雖然近三年了,我還沒有預備好接受任何人的心。」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