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不會這樣吧?」她駭然。
「難道我在做噩夢?」他招手要酒。雙份的。「不,不,我清醒得很,阿美早有此意,一直在預備,看準了我在最軟弱的時候再給我加一腳。我不在意,我應有此報,是我不對在先。只是——活了一輩子居然認不清自己老婆的真面目,我是白活了,真是荒謬。」
「我想——阿美不一定真是這樣的人,她一時沖動。」
「你可以去看看。」他自嘲地笑。「那個家我已經無權再回去。」
「怎麼回事?」她吃驚。
哲人不再言語,沉默痛苦地唱著悶酒。
「怎麼回事?」她這才敢再看仇戰一眼。
「我不清楚。」仇戰還是那樣的神情,臉上的肌肉都放松了,給人很無奈的失意狀。但他是目前最紅的歌星。「早晨哲人采家里找我,我們一起喝酒,只是這樣——天下的事也只是這樣,命運是我們無力反抗的。」
「你不應說這樣的話,想想你以前怎麼艱苦地從越南逃出來?你怎能如此悲觀。」
「以前我不悲觀,向生命搏斗,我有信心會贏,但現在面對的卻不同。」
「有什麼不同?」
「我一點信心也沒有。也許我不懂,但感情令我痛苦得無法支持。」仇戰說。
「我不跟你講這些,我說哲人!」
「他有什麼不同呢?還不是被感情折磨的弱者?」他搖頭。
「男人可以流血流汗,卻經不起感情的沖擊。」
她皺眉,很反感。她不認為他有資格講這樣的話。
「大多數的事是自尋煩惱。」她不客氣。
「我承認。但——有什麼辦法?我已經認識了你,我不能騙自己說什麼都沒發生。」
「住口。你以為有什麼事情發生?」她氣紅了臉。「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講這樣的話?」
「我愛你。」他深沉痛苦地說。
她臉色發青,額上青筋直冒,兩眼幾乎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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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自己是誰,有資格跟我講這樣的話?」她咬牙切齒地憤怒。「別以為你像之浩,但你不是之浩。你最好弄明白一點。」
「我知道我不是英之浩,我知道自己沒資格,我配不起你,但是——」他咬著唇,眼楮變得暗紅。「我愛你,就是愛了,我自己也控制不來。你以為我不痛苦?不難過?不矛盾?我難道發賤要看你的臉色,忍受你的冷落?我想過離開。但每次想到你的臉、你的神情,我難受得很不能把自己殺掉算了。宿玉,我從來沒想得到你,我知道我不配,但是我心里喜歡你也是錯?」
「我心里只有之浩,任何人喜歡我——我都覺得犯罪、骯髒,」她激動得聲音也變了。「我只屬于之浩。你明不明白?不明白的話——只能請你在我面前消失。」
仇戰臉上的肌肉抽搐著,地覺得屈辱,有如刀割的委屈。難道他的身份連喜歡一個人都不行?
「你——看不起我。」他咬牙切齒。
「隨便你怎麼說,」她霍然站起,看仿佛睡著了的哲人一眼,大步沖出酒廊。「以後我不再見你。」
涼風一吹,她清醒了不少,剛才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很模糊的似是而非。沒喝什麼酒卻頭痛欲裂,為什麼心中那麼難受?仿佛做下了天大錯事。
是什麼?她做了什麼?她只茫然地站著,什麼都記不起。
回到家里宿玉倒床就睡,也許太累,也許喝了一點酒,總之整個人支持不住,幾乎是昏睡過去的。
可是她睡得並不安穩,亂夢無數,奇怪的是只見仇戰不見之浩。那分明是仇戰,他是比較強壯、粗擴些,之浩是比較瀟灑的——但是,他們似乎是一個人,又似乎是兩個人,到了後來,她竟也分不清到底是仇戰或之浩了。口里渴得很,又覺得熱,熱得難耐——幾經掙扎,她醒過來。滿身、滿腦、滿脖子汗,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冷氣仿佛一點也不管用。深深吸幾口氣,坐起來。
是熱,是渴。看,窗戶還開看,根本沒開冷氣。扔汗毛毯,打開冷氣,急急為自己找杯水喝。客廳里燈亮著,母親還在看電視,才十點不到呢!
「要不要吃點東西?」母親問。
「不了。只是口渴。」她急忙把水倒進喉嚨。
「你是不舒服?剛回來時臉色不好。」
「喝了點酒又吹了風,現在沒事。」她坐下來。還是有點頭昏,沒有食欲。
「跟誰?仇戰?」
「一個人。後來踫到哲人——他很慘。我看他整個人要拖垮了。」她說。
「他是自作自受,」母親有自己的看法。「想腳踏兩條船是不行的,又是阿美又是可宜,天下沒有那麼便宜的事,到頭來不是什麼都沒有?」
「事情不是這樣的,內情復雜,我很難講出來。總之不是哲人的錯,可宜仍然愛他,是阿美——」她說不下去。是阿美不對?未必。哲人的錯?也不是。感情就是這麼復雜,不只外人,連自己也很難說對錯。
「阿美怎樣?」母親不以為然。「情人走了就回到老婆那兒?
換了我也不要他!」
「媽,你不懂內情就別亂批評,不是哪方面對錯問題,」宿玉不願老友被冤枉批評。「可宜太善良,哲人太老實,結果阿美反而佔了上風,控制了一切。」
「事情不能這麼看,阿美的丈夫是被可宜搶了,我雖喜歡可宜,也得講公道話。」
宿玉再倒一杯水喝下,搖搖頭。
「可是你該看得出,誰是受害者呢?」她說。
母親想了半天,笑了。
「你想要我說三個人都受害。對不對?」
「事實如此。」宿玉倒在沙發上。「今天冒見哲人的樣子,實在很令人心痛。」
「輿論並不幫他。」母親說。
「社會現象很怪,到現在都一味傳統的幫女人,也不看深一點到底是誰真的錯。」
「阿美並沒有錯。」母親堅持。
「她處心積慮地對付哲人,她不錯?」
「哲人完全不考慮她就把全副感情交給可宜,我不能因為他倆是你的好朋友而不講道理。」母親正直地說︰「想想著,你是否因友情而偏幫可宜、哲人?」
宿玉正在想,電話鈴響起來。
「找你。」母親有懷疑之色。「警察局。」
「什麼意思?」宿玉接過電話。「是——我是,啊——是,是,我立刻來,是,10分鐘趕到。」
收線立刻跳起來,沖回臥室。
3分鐘後她換了衣服。拿著皮包跑出來。
「去哪里?什麼事?」母親站著,已被她的氣急敗壞所駭。「誰的電話?」
「哲人和仇戰,他們打架——」她已經沖出大門。
一路上她的心好怦跳,怎麼回事?他們才不過分手幾小時,怎麼會打起架來?可是喝醉了?誰打了誰?傷得很重?為什麼會鬧到警察局?
一路往警察局沖,告訴值日警員仇戰的名字,有人帶她進去。一眼看見哲人呆呆痴痴地坐在那兒,不像打架的樣子,但是仇戰——衣服也破了,腦上有傷痕,整個人凌亂不堪,醉得像街邊的流浪漢。
沒走過去前,宿玉也皺起眉頭。
「你是來擔保他們出去的?」有個穿便服的人招呼地。「我們已查出他們的身份,沒有案底前科,酒醉打架而已,簽了字可帶他們走。」
「事情經過怎樣?」她問。
「他們唱得太醉,尤其是仇戰,在酒廊里又哭又鬧,有人上前勸阻,他就打人,而且不理一切的亂打,傷及無辜。酒廊報警,我們就帶他們來。」
「哲人呢?田哲人。」
「沒打架,從酒廊到現在他一直這樣子,沒說過一句話,別人說什麼他也听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