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他微笑。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想一想。「或許——無緣。」
「無緣?!」他呆怔一下。「你肯定?」
可宜回到家里笑容就自然消失。
家,給她一種極大的無形壓力,雖然父母愛她,姐妹兄弟愛她,然而過分的關愛,令她受不了。回到家里,笑容自然就沒有了,習慣性的。
「下午有美國長途電話找你。」哥坐在那兒看報紙。
「嗯。」她應一聲就回房。
當然她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除了陸大衛還有誰呢?大衛對她相當好,又有極好的事業基礎,但——總覺差那麼一點點,以致三年來,她總是不冷不熱地對他。
「你不回陸大衛電話?」母親伸進頭來。
「若有事他會再打來。」她淡淡地說。
「你怎麼一點也不熱心?是你自己的事啊!」母親的語氣頗為不滿。
「怎麼熱心?每個月往美國跑一次?」
母親搖著頭,面色不悅地退出去。
這就是對可宜的壓力。
家里每個人都很不得她快點嫁出去,仿佛地再留在家里就阻住地球轉一樣。妹妹比她先出嫁,這並不代表什麼,28歲,在現代女性講來並不算遲婚。當然,她知道家人反對的是哲人。
哲人——他的心有點亂。說她完全不介意哲人的太太兒女是假的。但21歲初出道的她就跟當時做編導的他做事,一做七年多,除了對哲人的崇敬外,那份感請已牢不可破。有的想想,真的把心一橫把哲人搶過來就算了,卻又很不下心。哲人太不是個善良的老實人,她不想令她下半輩子無依靠。哲人一再表示過,只要她願意,他可以隨時離婚娶她。然而這「願意」兩字又怎麼出得了口?
宿玉說得對,善良人注定自己多吃些苦頭,何況三個都是善良人,該怎麼辦呢?
嫁給美國的陸大衛,一走了之是好辦法,可以干手淨腳的。但是一輩子對著一個毫無感情的人,她想起來都會發抖,太可怕了。
于是她始終在拖,拖,拖,能拖到什麼時候呢?她不敢想象。家人的壓力肯定愈來愈重,尤其是母親,見到她的總是滿面烏雲,差不多就快成眼中釘了。
她嘆了一口氣,覺得她的命運比一般人坎坷些,感情上如此,事業上如此。
堡作是昏天黑地的忙碌。女人在社會上的地位肯定是提高了,但跟男性做同等工作時,就非得付出加倍的精神和努力不可,否則閑話就多了。尤其她和哲人的關系已是公開的秘密。
房門輕響,她應了。進采的是哥哥可漢。
「我可以和你談談嗎?」他問。
和母親輪流作疲勞轟炸呀!
她示意他坐下。
「我們談談田哲人如何?」單刀直入。
她皺眉、不出聲。
「雖然他事業、才氣、名氣兼備,但始終是另一個女人的丈夫。這麼多年了,你不能再傻下去。」他說。
她依舊沉默。
「你各方面的條件都那麼好,人又聰明,追你的人又多,為什麼在這件事上你如此痴迷?」
「我——有點累。」她說。
「累不是在身體上,而是在精神上,」可漢一針見血。「是田哲人令你累。」
「我自己能處理自己的事。」
「幾年了,我已了解你無法處理這件事,我是大哥,不能不管。」可漢十分嚴肅。「就快三十了,這麼拖下去你就老了,就是一輩子。」
「我知道。」
「既然知道就該正視,一個人只有一輩子,你不能將它浪費在田哲人身上。」
「我不覺得是浪費。」
「田哲人肯正式娶你?」他問。
「肯。」
「那麼為什麼不做?」
「我不同意。我不想破壞別人家庭。」
「這是什麼話?你瘋了?」可漢勃然色變。「你喜歡這麼偷偷模模的日子?」
「我們正大光明,從未偷偷模模。」她漲紅了腦。
「你這情形,別人稱為——黑市夫人。」可漢有了怒意。
「我不管別人怎麼說,只要自己生活得快樂。」她堅定地說︰「我過我自己的日子。」
「你——可為家人想過?」可漢愈來愈不客氣。「我們還要在社會上做事,還要面對人群,你要為我們留點面子。」
可宜的怒火一下子沖上來,再也不可按捺。
「可以。明天我就搬出去住,不拖累你們任何一人。」
可漢呆住了,他不想事情變成這樣,他是愛妹妹的,怎麼——一發不可收拾了呢?
但是要他認錯是不可能的,他又沒有錯,是不是?
霍然起身,大步沖了出去。立刻,母親進來。
「兩兄妹為了什麼吵?」母親瞪著可宜。「又不是小孩子,還吵什麼?」
可宜深深地吸一口氣,強抑心中激動。
「媽,我打算搬出去住。」她說。
「不同意。決不!」母親嚴厲得驚人。」我們葉家沒有這樣的例子,女兒沒結婚不許搬出去。」
「我已經決定。」可宜不妥協,總會有這麼一天的。」我不想令你們沒面子。」
「什麼面子?誰說的?」母親裝做不明白。「兄妹吵兩句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哪能搬出去?你爸知道了——怕不燒房子?」
「我和哲人的事令你們沒面子,爸爸一樣生氣,」可宜也強硬。「我搬出去,當成沒生我這女兒就是。」
「唉!」母親嘆口氣。「這大概是可漢氣頭上說的話,你知道我們全家都愛你,是不是?」
可宜低下頭,她吃軟不吃硬,母親這麼說,她反而無言以對。
「給自己一點機會,為什麼不試試其他異性?陸大衛有什麼不好?還有這兒的那個何家祥。」
可宜閉緊了嘴,不再說話。
「你真的傻。沒接受過其他男人,怎知他們不如田哲人?田哲人又有什麼好?令你至死不悟?」母親說。
盡避天下多好男人,與她有什麼關系?她愛哲人,不愛其他任何一個。她只這麼想,沒說出來。
☆☆☆
「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怎麼意采愈鑽牛角尖?」
可宜垂著頭,望著床單。她決定不再開口,因為無論說什麼母親也不會接受,更不會懂。
「快休息吧!」母親知道勸也沒有用,只好打退堂鼓。「不許再提搬出去的事,可漢是好意的。」
正好電話鈴在這時響起來。這是她私人電話,電視台的事忙,她不想麻煩家人,所以另裝電話在臥室。
「葉可宜。」她報姓名。
「哲人。」溫厚的聲啻,十分動人。
她看母親一眼,母親不情不願地退出去。
「這麼晚還不睡?」她吸一口氣,令自己聲音自然。
「你呢?」
「看一點劇本。有一處地方想改。」她不說真話。
「不必太緊張,明天做也來得及。」他關心地說。
「找我什麼事?」
「沒事。突然間想听听你的聲言。」他說。他從來不是浪漫的男人,今夜——頗特別。
「在家里?」她心中盛滿了溫柔。
「是。獨自在客廳。」
「我——決定接受你的建議,下個月拿假期陪jade去紐約。」她突然說。
「什麼事令你改變?」他很敏感。
「很悶。」她只這麼說。
「什麼時候走,通知我一聲就行了。」
「你——有假期嗎?」她問得猶豫,從來她不曾有過這樣的念頭。
「不是問題,如果你希望我有的話。」
「我們有可能一起放假?公司行嗎?」她立刻又後悔了。
「只要你希望,其他一切由我安排。」他對她是完全沒有猶豫、沒有考慮的。
她想一想,說︰
「算了,忘了它。我和jade兩個人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