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剛看完兩場電影。」她說。
「一個人看電影?不悶嗎?」他意外的。明星、藝員該有很多人包圍才是。
「我喜歡一個人。」她笑一笑,頗有孤傲感。
「時間還早,能不能我們一起喝杯咖啡?」他小心翼翼的。
「好。」她答得爽快!這次是天賜救星。她根本不想這麼早回家,她不要看見思宇。
希文樂得直搓手,帶她去一間酒店的餐廳,隆而重之的服侍地坐下。
「你和幾年前我回來那次見到已大不相同了,」他盯著她望︰「難怪芳文說你愈采愈漂亮。」
「那次你回采我好像才念高一,還是小丫頭。」她淡淡的笑。
眼前這對她表示好感的男人肯定有好條件,模樣斯文穩重,氣質不凡,能回台北當客座教授當然學問好,而目還是好朋友的哥哥。可是,掀不起她心中一絲漣漪,真是心如死水。
「剛才我忍了半天才敢打招呼,」希文微笑,「真是女大十八變。據說一一你在拍一部電影?」
「剛拍完,」她叫了咖啡。他好像很注意她的事呢!「今天休假,明後天又要拍電視劇了。」
「真忙。」他搖頭︰「你很久沒見芳文了吧?
「畢了業後沒見過,」她始終淡淡的︰」她還是學生,我已進入社會,還在娛樂界。」
「這又有什麼分別呢?你們還是要好的朋友啊!他說。
「不過她在台中。」她想一想︰「如果她來台北,這是我的電話,讓她找我。」
希文如獲至寶的把電話號碼著一遍,然後放進衣袋。
「怎麼會想到當明星的?」他問,很感興趣的。
「考不上大學,」她聳聳肩︰「中學畢業生能做什麼?我家又不富有,那時正好訓練班招生,他們又錄取了我,就這麼糊里糊涂當了藝員。」
「藝員,藝員與明星有分別嗎?」他天真的問。
「藝員演電視,明星拍電影。」她微笑。
「那你又是明星又是藝員咯。」他說。
「你是念什麼系的?」她在苦思話題,她要拖延時間。他一定會送她回家的,她要讓思宇看看。
「新聞。」他頗為自傲︰」我在華盛頓做了兩年記者,采訪政治新聞。」
「那很了不起。」她由衷的。
她不會喜歡這個人,但她尊敬有學問的人。
「也沒什麼,做熟了就一切習慣。」他笑道︰「听說台北現在治安不好,你怎麼敢一個人站在馬踏上?」
「很少這樣。」她說。
他不問她男朋友的事,這是他的聰明,反正都要試一試了;有或沒有都不要緊。
「我當教授其實是很空閑的。」他說︰「除了為一份報紙順便做點新聞外,所有時間都有空。」
「是嗎?」她不置可否。
「如果你也有空,我可否約你出去吃餐飯,或看場電影?」他謹慎的問。
「可以,如果我有空的話。」她答,也為自己留了余地。
「謝謝。真的謝謝。」他喜不自勝。
心妍不是那種人人都可以欣賞並接受的女孩,她的美,她的個性,她的氣質是有點眼光的人才能欣賞。譬如在情場打滾多年,見美女無數的思宇。譬如書念得好。又見過世面的希文。
「美國的生活是否傳說中那麼極端?有的人說極好,有的人卻說枯燥寂寞。」她說。
「別人怎樣我不清楚,整體來說,該是寂寞的。」他考慮著說︰「但我不,我覺得我這種記者生活是多彩多姿,見的人和事每天不同,緊張,又富有挑戰性。」
「其實我比較喜歡外國生活,」她慢慢說︰「我喜歡安靜,喜歡獨立。」
「但是你處身在熱鬧的圈子里。」他詫異地。
「每個人的生活中都有些無可奈何。我沒念好書,找不到更好的職業,而且,我已經一腳踏進這圈子……
「一腳踏進這圈子?怎麼講?再不能退出嗎?」他不明白。
「我很難解釋。」她搖搖頭︰「演戲真會上癮的,而且娛樂圈的五光十色,自有另一番迷人處,在里面翻滾過的人,是很難再月兌身了。」
「我不覺得。只要下決心,什麼事都能做到。」他說,十分肯定的。
「有些人就是下不了決心,」她笑︰「像我。」
「為什麼?」他問。
「我自知並不適合,但既進來了,沒什麼名堂怎甘心退?這兒可以賺多些錢,可以成名,有人不追求名利嗎?」她慢慢說︰「夜里睡不著思想時,又覺得這樣做並不值得。我是擺不月兌及離不開,這是我的矛盾及痛苦。」
他想了一陣,說︰「你是女孩子,可以結婚。」
「是,結婚是個徹底的轉變,」她輕嘆;「我進圈子不過兩年多,但我開始和圈子外的人格格不入。所以——什麼時候?」
「這——倒是我沒想過的。」他說。他深思的模樣是很深刻,很動人,那是種知識的光輝。
「不必想這件想不通的事了,」她笑起來︰「芳文若回台北,我們再見面。現在,我想回家。」
他看看表,啊!快十一點了。
「我送你回去吧!」他立刻招侍者,伴她出去。
街道上行人已稀,霓虹燈也熄了不少,他招計程車送她,非常殷勤。
「我買的車月底就到了,如果有車方便得多。」他說。’「是。」她不置可否,明知他在試探。
「一個人住台北?」他再問。
「是。租了一間房子,不過房東太太對我很好。」她說︰」我沒有離鄉別井的感覺。」
「會不會想家呢?」他問。
「不會,一有空我就回家。」她笑︰「我記得以前是叫你希文哥哥的。」
「現在叫希文吧!隨便點。」他說。
她點點頭。
夜晚坐計程車是很快的,一下子就到了她租的家。
「我送你上去?」他問。
「不必了,」她四周望一望,不見思宇的影子,抬頭望望,房東太太家里烏燈黑火的。」哎——也好,太晚了!」
留計程車在樓下等著,他伴著她上樓。
打開大門,果然黑黝黝、靜悄悄的,看仔細一點,客廳果然沒人。
「謝謝你,希文,」她失望,思宇居然不在?「下次再見。」
「再見!我會給你電話。」說完他傳身下樓。
慢慢的、輕悄悄的模回臥室,打開門,一片冷寂撲面而來,房子里也是空的。打開燈,看見桌上有張小紙條,心中一陣狂跳,連忙拿起來看︰
心妍︰
何思宇打電話來說今天沒空陪你,明天再給你電話!
孫太太,下午一時。
一盆冰水兜頭淋下來,她今天在外面就東避西躲,挖空心思不回來的心思是白費了;
思宇根本沒有來過!謗本沒采!她躺在床上,什麼情緒都沒有了!
費婷,果然是費婷,她在思宇心目中佔有無可比擬的分量。自己——只發了一個夢而已。
閉著眼楮,她的眼淚終于流下來。
她是從不流淚的女孩子,眼淚不是她表達傷心的方式,但她流淚,第一次,為思宇,為愛情。
晨曦中醒來,心妍心中全無喜悅,只不過是另一天的開始而已。
昨日思宇整天陪著費婷。
今天電視台有通告,要回廠拍戲,但是——心妍覺得這件她以前會喜出望外的事,也不過如此,沒有什麼意義,拍不拍也差不多。
她躺在床上沒有動,忽又想起昨日的林希文。
思宇——她絕不會甘心,可是不甘心又如何呢?在任何角度來看,她斗不過費婷——費婷真的回頭?那麼,可不可以利用一下林希文?
林希文的學問、餃頭、背景——她幾乎是小時候認識他的。
是不是可以——她搖頭,不,她一點把握也沒有,思宇是思宇,不是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