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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的碎片 第18頁

作者︰嚴沁

「我要看事實。」她說。

「我會給你看見,心妍。」他促往地的手︰「明天不拍戲,先去我鄉下的家看看!」

思宇的家鄉,三峽。

那是台北市郊附近的一個小鎮,從前它小而樸素,隨著台北物質文明的進步,它也繁華起來。

不過比起台北,它還是小鎮。

思宇的家在一幢四層樓高的灰色建築物里,經過大紅色的門,走上樓梯,他家在二樓。

這個四十多評的地方(約一千五百尺),住著他的母親和弟妹。屋子里原簡單,有做的沙發、桌椅,甚至櫃子,沒有其他的裝飾物,所以看起采客廳很大。

思宇的母親是個鄉下人模樣的中年婦人,並不多講話,笑客也不多,但對于思宇目光顯得慈祥柔和,看得出來極愛兒子,但對著心妍,就仿佛有層無形的隔膜。

他的弟妹很怕羞,看見心妍就溜到臥室里去。

客廳里就只有思宇母子和心妍。

心妍感覺到那份隔膜,思手卻不。他非常愛母親,依賴母親.在母親面前,他像個孩子,不像那熒光幕上的風流小生。

看著他們母子有談不完的話,心妍有被冷落的感覺,原本比較沉默的她,這的候就更不出聲了。

等到思宇驚覺時,已是下干四點多。

「啊!心妍,我們可以走了吧?」他怪不好意思的︰「怎麼已經四點多了呢?」

心妍不出聲,只是笑一笑。

她並不開心,叫她來做什麼?看他們母慈子孝?她仿佛隔在

牆外的路人,只能冷眼旁觀,不能容人加入,加上他母親那一口

難以明白的家鄉話,心妍對這個家的印象並不好。

「我們回去了,今夜還有事。」思宇站起來,這才看見心妍眉

宇間的不快。

心妍是個沒辦法隱藏情緒的女孩。

她只是站起來,淡淡的對思宇母親說︰「再見,怕母。」

思宇再抱一抱母親,在她額頭親吻一下,握往心妍的手就出

門,下樓。

「怎麼樣?我母親是不是很好?」他天真的問︰「你為什麼一

直不說話?」

「我有什麼話好說?」她反問。

「隨便跟她聊天啊!」他打開車門。

「想不出話題,」她搖搖頭︰「而且你們講話,我也沒有插口的余地。」

「不高興了?」他擁往她的肩︰「我不是故意的,我好久沒看見母親了。」

「又不關我的事,有什麼不高興的?」她說得硬繃繃的︰「原本是陪你回家!」

他凝視她一陣,確定她是不高興了。

「走,我帶你去一處地方。」他突然發動汽車。

「回台北吧!我現在不想去任何地方。」她說。

「這地方你非去不可,是我小時候住的祖屋。」他笑得很神秘︰「看過之後,你一定喜歡。」

「我並不喜歡三峽這地方。」她孩子氣的仍在發脾氣。

「還沒有到,你怎麼知道呢?」他笑得胸有成竹︰「相信我吧!」

于是她沉默。

既然非去不可,她多說也無益。思宇的外表口花花,內心也固執,他說要去,就一定會去。

汽車轉過小路,是那種沒有鋪柏油、水泥的泥地,又有碎石子,而且愈走愈窄。

「喂!到底在哪里啊!」她叫。

「就到了,別急。」他看著前方。

再轉一個彎,汽車停下來。

「下車,走上去就到了。」他指著一個小山坡。

「爬山?沒有路嗎?」她怪叫。

「有山路,怕什麼?你穿的是球鞋。」他笑︰「快走,真的很精彩的。」

她看他一眼,終于隨他上山。

山路真的很小,很難走,彎彎曲曲的,走了十分鐘,終于到了一間茅舍。

那真是一間茅舍。牆是用泥糊成的,屋頂上是茅草堆成,可能年久失修,已變得破破爛爛。

「到了,就是這兒!」他笑著,仿佛十分滿意的指著他的杰作。

「就是這兒?」她不能置信的。

「對了。」他拖著她轉到屋後︰「這兒有個豬欄,以前養著兩只豬,過年的才賣的。」

她看見那又破又髒的豬舍,忍不住掩著鼻子。

「還有沒有更髒的地方?」她叫。

「沒有了。」他還是笑,惡作劇似的︰「人住茅舍,豬往豬舍,人豬同處。」

「啊——這兒沒有水電。」她叫。

「有電,是偷偷接駁來的,水就要到山腳下去擔,去挑上來,

那些年都是母親上上下下,照顧了這兒住的人和豬。」他說,聲

音里已漸漸沒有了笑意。

「全是你——母親做」她不能置信︰「你父親呢?」

「我很小時候他就去世了。」他黯然。

「你們靠什麼維持生活?養豬?」她好奇地問。

「怎麼行?養豬只是外塊,過年時賣的,給我們交學費,做校服的!」他說︰「母親還在鎮里一家飯店做清潔女工,從早做到晚,只賺很少的錢!」

她默然,剛才心中對他,對他母親的不滿已消失。人家是這樣苦捱過來的。母子感情當然格外緊密,她沒有理由怪他冷淡她。

「你——在這兒住到什麼時候?」她問。

「十四歲。」他聳聳肩︰「母親在台北找到一份比較多錢的工作,是替一間大廈做清潔女工,那時我們全家搬去台北,租了一間小房子住,我白天讀書,晚上幫母親一起去大廈拖地、洗廁所,這麼過了兩年。」

「兩年後呢?當明星?」她天真的。

「哪能有這麼好的事?」他苦笑︰「我到一間酒店當門僮,專替人開車門,後來又替酒店客人搬行李,可以多一點點小費,後來又轉做店員,又做過酒吧調酒師,還做過推銷員,最後,才考進演員訓練班。」

「你真有那麼多經歷?」她問。

「也好,對我演戲生涯有幫助!」他笑了︰」什麼酸甜苦辣都試過的。」

「你的母親現在還做事嗎?」她悄聲問。

「當然不做,」他傲然說︰「她已苦了大半輩子,我能賺錢養她,還做什麼事?」

「房子也是你買給她的?」她再問。

她心中已開始尊敬那個冷淡的中年婦人,一個母親獨力捱大三個孩子,這太不容易了。

「是,以後有錢會買更好的。」他說。

「你弟妹都不小了,他們在做什麼?」她問。

「沒做事。」他笑︰」何思宇的弟妹出去做個女工或小職員,像話嗎?他們都沒念好書,我讓他們留在家里,中學畢業是不行的,弟弟剛服完兵役回來,遲些時候我會讓他做點小生意。妹妹嘛,總要出嫁。」

她覺得這有點不妥,卻不知該怎麼說。

「我們——下山吧!」她吸一口氣。

「好。」他握任地的手。

整個下山的過程他們都握著手沉默不語,仿佛他們之間的心靈已接近不少。

「我沒想到以前——你們是這樣的。」她輕聲說。

「憑現在的何思宇,誰看得出呢?」他自嘲的笑︰「我不說;沒人會知道。可是我自己心中是牢牢記住的,兒的的窮困,是現在激勵我的力量。」

「你——很了不起。」她由衷的說︰「可是從外表看,是不會知道你是這麼好的一個兒子。」

「做人不能忘本。」他說。

「你沒有忘本,你還孝順,難怪伯母以你為傲。」她說。

「我只要她快樂,她是個好母親。」他眼圈兒有點紅。

她不敢再說下去,她怕太激動的場面。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看祖屋?」她問。

「我想讓你真正了解我。」他誠懇的。

「以前——帶人來過嗎?」她想了一想才問。

「沒有。」他肯定的搖頭。「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費婷一一也不曾來。」

「為什麼不帶她來?」她好奇的。

「她不是你,帶她來她也不會了解,」他嘆一口氣︰」她出身好家庭,而且——她想做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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