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他們還在一起聊天,雨濃听她彈琴,晚上十點鐘才離開;雨濃的確什麼也沒講過,若無其事一般。
「我想這些事與我並沒有關系,所以他不提。」雪凝自尊心甚強。
「也許是。我告訴你也絕對沒有惡意,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有權知道。」若風說。
「非常謝謝你。」雪凝淡淡一笑,起身離開。
「雪凝——」他叫住她︰「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你隨時可以找我。」
「謝謝!」她快步而去。
曉晴在走廊盡頭等她。
「發生了什麼事?」她急切地。
雪凝未語先皺眉。
「雨濃的前妻又離婚來港,住在他那兒。」她猶豫一下然後才說。
「什麼話?突然來了這麼大的變化?」曉晴叫︰「會不會是溫若風挑撥離間?」
「他不會這麼傻,這種事怎能吹牛騙人?」
「但是——但是——」
「我現在什麼也不知道。今夜或者雨濃會來,會告訴我這件事。」雪凝說。
「但願如此,你們的戀愛這麼美,這麼水乳交融。」
「誰也不能預知前面的變化。」雪凝有點莫名的不安︰「我要給自己心理準備。」
「雪凝,是你說的,要對自己有信心些。」
「我對自己很有信心,但有時形勢比人強。」
「擔心什麼?那個兩度下堂求去的女人,說什麼也不可能比你好,鄒雨濃不是瞎子。」
「我不胡亂猜測以後的事,」雪凝很理智︰「我只看事實,你可以絕對放心。」
「你能嗎?你是愛情至上者。」
「到你要理智時,環境會逼得你如此,而且我的自尊心決不容受損。」
「老天!真希望鄒雨濃不要講錯任何一句話,做錯任何事件,否則我不敢想象後果。」
「你看來比我還擔心。」雪凝笑了︰「回家吧!」
「今天我不去你家,不想看見任何事發生。」
「溫若男來了呢?」
「那也是天意。」曉晴嘆一口氣︰「該是我的總會遲早屬于我;否則我搶也沒用,我覺得累。」
「你覺得自己在搶,你已感到累?」雪凝很意外。
「單軌行車是比較辛苦。」曉晴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感覺不到冷敖有反應。」
「那你回家吧!待我替你看看他有何反應。」
「真的?你明天告訴我!」曉晴興奮。
「一定。」
兩人乘車回九龍,在車站分手,各自回家。
雪凝進門就看見冷敖正在擺棋譜。看見她,他仿佛很意外似地。
「曉晴呢?怎麼不來?」他問。
「她?另有約會吧!」雪凝淡淡地。
「陳蔭?」
「不,是個做電影導演的,我忘了名字。」
「導演?年紀很大?」
「三十來歲。」雪凝搖頭。
「她倒交游廣闊。」冷敖若有所思︰「這樣的女孩子無法集中精神下圍棋。」
「她又不真喜歡下圍棋,下圍棋只為接近你,取悅你,你一點也不知道?」
冷敖呆怔半晌。
「她很有下圍棋的天分。」他說。
「我相信我們這麼大的女孩子寧願戀愛。」她笑。
「哦——忘了告訴你,雨濃打過電話來,他現正在來這兒的途中。」
「他——可跟你說過什麼?」雪凝問。
「沒有啊!有什麼事嗎?」冷敖意外地。
「沒有。」她上樓︰「我去換衣服。」
再下樓時,雨濃已經來了。他今天穿得簡單瀟灑,好像去旅行度假似地,人也輕松愉快。
他的視線迎著她下來,眼光一如往昔,溫柔情深。
她放心些,並沒有出岔子。
「從明天開始我放大假一星期,」他說︰「然後你放暑假時再放一星期,我們去旅行。」
「我答應過你一起去旅行嗎?」她反問︰「這一星期的假期又是陪誰?」
「我們出去吃晚飯,好嗎?」他凝望著她。
「哥哥也去?」
「不,我和你!」他搖頭笑。
「嫌我家的菜不合口味?」
「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他終于說了真話。
「0K.」她也輕松下來。他並不想瞞她。
「現在可以走嗎?」他站起來。
「當然。」她連皮包也不拿,灑月兌得很。她也不問是誰,很奇妙的信心十足。
他果然駛車回家。按響號,就有個女人走出來,上車坐在後廂,她看來有三十多歲,比雨濃還老些,相貌平庸,有幾分他兒子堅志的影子。她就是他的前妻?
「她是淑賢,才從美國來。」他介紹坐在後面的淑賢︰「她就是我提起的冷雪凝了。」
雪凝打個招呼,順便打量她。一對眼楮倒是精光閃閃的,很精明能干的樣子,薄薄的嘴唇也能言善辯;不知道為什麼,雪凝的擔心又兜上心頭。
在深灣游艇俱樂部里,雨濃訂了一張在安靜一角的台子。
雪凝面對著雨濃和淑賢,突然就覺得自己孤單無助了。他們曾是夫妻,他們共同擁有一個兒子,他們原該是一對的。她——夾在中間算什麼?
于是她沉默,整夜都沉默。
沉默中,她只記得淑賢精光四射的眼楮——這對眼楮的主人不好對付的,是不是?
雪凝並不想對付她,可是——總得防她。她經歷了第二任丈夫之後,才覺得雨濃才是真正的好,回頭來再拾回從前的感情?
雪凝覺得連笑容都擠不出來,勉強也不行。
那淑賢是很會說話,也很能說話的,一個晚上只听見她在說話,說,說,正面、反面、黑的、白的,她都說得頭頭是道,面面俱圓。
听著,听著,雪凝累了,人也恍惚起來了。
「雨濃說你們兄妹都出色,都有才華,這次他倒真是有眼光。」她說。
「你的鋼琴彈得超凡入聖,真了不起。」她說︰「我們堅志也開始學鋼琴了,頗有天分。」
「啊!請不到你做堅志的鋼琴老師是最大的遺憾。」她又說。
「以後我可能多些時間住香港,我們可以了解更多些。不過我已經很喜歡你。」她再說。
她會住在香港不走了!雪凝想。
「你也會喜歡我,因為我是一個極好的家庭主婦,我已辭去那個賓妹,她一塌糊涂。」她還說。
辭去賓妹,由她入主鄒家?
雪凝再也忍不住皺起眉頭。
她望望雨濃,他只是淡淡地笑,非常欣賞淑賢的表演似的,她再也坐不住。
「我想回家,太晚了。」她提出。
「是。看我們多糊涂,明天一早你有課,是不是?」淑賢恍然大悟狀。
她說「我們」。
雨濃簽單離開。
「我們先送雪凝回家,好嗎?」淑賢用詢問的口吻,語氣卻是肯定的。
「好。」雨濃馴如羔羊。
雪凝最後的希望也幻滅。本以為可以單獨和雨濃講幾句話,現在已不可能了。
「你家的房子是有花園的那種,對嗎?」淑賢又滔滔不絕地道︰「跟我們台北的古老大宅很像,當然,你家會宏偉些、漂亮些、氣派些。」
這些話,叫雪凝怎麼答呢?只好繼續不出聲。
「香港人能住你家那種房子已經很了不起。」淑賢又說︰「不過我們在美國住邊了大房子,來香港真不習慣。住香港房子多大,視野卻窄,對不對?」
雪凝頭也不點。這女人在挑剔什麼?在美國離了婚,有香港讓她投奔,她該很感謝才是。
雪凝的反感涌上來。或者,有點先入為主的偏見吧!她不喜歡這女人。
到了根德道的家,雪凝迫不及待地推門下車,留下一句「再見」就頭也不回地去開大鐵門。
她听見門後的車門聲,就這麼走了?不,雨濃趕了過來,輕輕扶她手臂。
「明天,你幾點放學?我來接你。」他說。
「不用了,我有事。」她奔往大門。
听到大鐵門關閉聲,又听見車聲,他們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