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不喜歡見到溫若風,」她終于說︰「你的女朋友是故意的。」
「哦——原來是為了這個。」冷敖笑笑︰「你若不喜歡,無論她怎麼故意安排,拉攏都沒有用,是不是?誰能改變你的心意呢?」雪凝想一想,氣消了。
「是不是她說雨濃也去?」冷敖問。
雪凝的臉又紅了。
是雨濃吧,無論如何,她認定了。
再見到若男、若風時,雪凝的態度又恢復原狀——不冷不熱,也保持禮貌。
她原是有教養的女孩子。
若男大概自知過分,感情的事怎可安排呢?所以她再也不敢幫若風,態度上自然了很多。
若風呢?他變得小心翼翼,大概怕再弄巧反拙吧?
反倒是雨濃一直沒再出現,怎麼回事呢?快一個月了,他是怎麼回事?又是星期六,周末。雪凝發現,愈是周末她愈寂寞,
每一個人都有節目。就算若風,他也不敢單獨再來找她。
漸漸地,她融入了音樂,忘了四周的一切。一曲既畢,她听見掌聲。
掌聲?她意外地轉頭,看見雨濃。
雨濃?驚喜地笑容一下子涌了上來。
「怎麼會是你?」她眼眸發光。
「怎麼不會是我?」他溫文地笑。
一個月不見,仿佛有一抹陌生的感覺。
「好像——不太像你了。」她說。
「新剪的頭發。」他模模頭,凝視著她︰「沒有想到你一個人在家彈琴。」
「堅志的鋼琴老師找到了嗎?」她問。
「換了兩個。」他苦笑︰「第三個今天開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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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要應付那小小的孩子很不容易!」
「他簡直不接受任何人。」他搖頭。
「你恐怕也寵壞了他,」她說︰「不要凡事都依他,一切強制執行,他一定會服從。」
「我不想用高壓手段。」
「那麼繼續換鋼琴老師吧!」她笑。
看見他已經很開心了,她不問這一個月他去了哪里。
「冷敖又去若男那兒?」他問。
「相信很快能听見教堂鐘聲。」
「這麼容易?」他不以為然︰「你不了解冷敖,也不了解若男。」
「什麼意思?只拍拖不結婚?」
「很難解釋,慢慢你會明白。」
「我完全不了解溫家姐弟,我覺得他們和我不是同一類的人。」她說。
「太武斷了,你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一種人?」
「知道,我常常研究自己,很深入地去發掘。」
「哦——」他做出很感興趣狀。
「真的,」她臉色微紅︰「所以我知道我要什麼,不要什麼……
「這麼年輕,難得。」
她輕輕放下琴蓋,整個身子轉過來面對他。
「你來找哥哥?」
「看你。」
「一個月看一次?」她歪一歪頭。
「我不貪心。」他笑︰「看得太多——會想得更多,我怕對付不了自己。」
「為什麼要對付自己?」
「原因不少——我並不是個絕對自由的人。」
「因為堅志?」
「還有些原因。」他說。
「沒想到你這麼復雜。」她微微皺眉。
「怕嗎?」他深深地望著她。
「我喜歡挑戰。」她揚一揚頭︰「會帶給我成就感。」
他咬著唇,考慮半晌。
「一個有兒子的人請你去看電影,你去嗎?」他問。
她不答,仰起頭笑起來。
「這個問題原本簡單,是你自己弄復雜的。」雪凝說。
「我不明白。」
「你可以說」喂!去看電影。「為什麼要加那不必要的廢話?」
「是廢話嗎?」他反問。
「你這人很喜歡找些事來自我矛盾、掙扎,其實何苦來哉?」
他深深地望著她微笑。
「我是個最簡單的人,你只要用最簡單的方法,最簡單的話對我就行了。」
「我學會了最重要的功課。」他說。
她很開心地笑。
「什麼電影?」
「不知道。只想請你去,你肯答應才說第二步。」
「有信心一點,看電影而已。」她搖頭︰「我常常跟曉晴去看電影,陳蔭也去。」
「我——可以參加你們嗎?」
「你有時間?我們多半在下午沒課的時候。」
「或者可以。」他想一想︰「下次看電影,先給我一個電話,或者我可以。」
「為什麼你對看電影特別有興趣?」
「在香港,還有什麼地方可去?」他反問︰「餐廳?夜總會?Disco?酒廊?實在太悶。」
「你抗拒一切娛樂場所。」她說。
「還有郊外,」他嘆口氣︰「開車到新界最遠的粉嶺、上水,全是沙塵滾滾的在建造大廈、建公路,去哪里呢?」
「于是你把自己關在家里一個月?」
「我回了美國一趟。」
「公事?單獨—人?」
「帶堅志,回去替他辦一點手續。」
她關心地說︰「你想讓他在美國入學?」
「怎麼行呢?他才五歲,要人關心照顧。」
「看到你那位——淑賢嗎?」她好奇地問。
在他面前她有太多話說,一反平日的冷漠沉默。
「見到。」他簡單地。
「只是見面這麼簡單?」
「還能有什麼?她現在是別人的太太,」他笑︰「我只是禮貌拜訪。」
「說實話——你別怪我,我對你們之間的事好奇。」
他沉默半晌。
「她是我小時候的同學兼鄰居。」他終于說。
「青梅竹馬?」
「可以這麼說。」他點點頭︰「我們都是互相看著對方長大,然後我去美國又遇見了她,就——結婚!只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就是這麼簡單?」她說。
「不能想象,是嗎?」他十分了解︰「她和你不是同一類人……
「但是你呢?為結婚而結婚?」她盯著他看。
他用手指撫平皺起的眉心。
「有的時候——要看當時的情形,很難說的。」
「愛情呢?」
「听過一句話?愛情這兩個字對留學生是侈奢的。安定更重要。」
「把留學說得那麼可怕!」
「當然,家財大把的留學生又不同,」他心平氣和地說︰「我們只是普通人。」
「既然青梅竹馬,又為結婚而結婚,有了安定,為什麼還要離婚?」她不放松。
她覺得這件事有些什麼不對勁,又說不出所以然。
「如果我說——她後來找到了愛情,這答案滿不滿意?」他凝視她。
「她是個自私的女人。」她下了結論。
「也不能這麼說。換成我,如果找到愛情,或者我也會像她。」
「兒子呢?」她問︰「扔給她?」
「是我自願要兒子的,不關她事。」
「你一直這麼幫她,難道一點都不恨?」
「怎麼恨呢?」他說︰「她根本是個好人,只不過機遇——差了一點。」
「什麼叫機遇差了一點?嫁給你?」她大大不以為然︰「你有什麼不好?」
「我們——還是不談這個問題,好不好?」他作投降狀︰「剛才我們說什麼?哦,看電影。」
「現在去?」
他只望著她笑,仿佛全部心神都在她身上。
「不要只望著我,」她臉紅了︰「我太幼稚?」
「你固執得實在十分可愛。」他又說她可愛。
「相信沒有你兒子堅志固執。」她說。
他們相偕出門,隨便選一家地區好的電影院。買好票子後才發現是套文藝片,一點也不精彩。
但是雪凝還是用心地看,進了電影院不看電影做什麼?但是,她感受到雨濃並不專心。
他總在注視她。
明知他在注視,她更是動也不敢動,目不斜視地望著銀幕。
僵著久了,她覺得脖子硬硬、酸酸,好難受,輕輕地擺頭一下,卻又遇到了他的視線。
他亮晶晶的黑眸中有一抹難以形容的光芒。
心頭的慌亂還沒過,他的手卻緩緩伸過來,抬起她下巴,臉也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