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正沒事,就來看看你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他輕描淡寫地說。
「啊——我已辦好了所有的手續,」蕙心不介意地放開他,她握住他的手是自然的,就像握任何一個不論男女的好朋友一樣。「不過,無論如何,很謝謝你。」
「文珠叫我轉告說她不來了,她約了人有事,」家瑞說,「費烈也要開會。」
他沒提斯年,當然斯年已是神父。
「其實也不必送,我已習慣了。」她淡淡搖頭。「若他們真的都來送了,我反而不好意思。」
「我們——坐一坐?」家瑞問。
「好。」蓋心和他一起坐在桔紅色的塑膠椅上。
「我——問過斯年,他正好在主持一個聖經班,所以沒時間來。」他說,很誠懇地。
「我從來沒盼望過他會來。」她黯然,「現在我們大家的環境已大不相同。」
「你能這樣想,實在很好,」家瑞透一口氣。「我猜——斯年一定也很痛苦。」
「我無法了解一個神父。」蕙心說。
「外表他是一個神父,」家瑞想了一下,「但我相信他心中一定很矛盾。」
「也許吧。」她搖搖頭。「他已在矛盾了,我不想再加重他的精神壓力。」
「你說得對,」家瑞點點頭,「可是——我總有個奇怪的感覺,就是這件事仿佛還沒有完。」
蕙心愣然,哪一件事還沒有完?
「我不明白——」她喃喃地。
「當然是你和他的那段感情,」家瑞正色地說,「我不相信這就是結束,這樣的結局太不圓滿。」
「人生原不是十全十美的。」她傷感地。
「我說圓滿,不是十全十美。」他堅持。
「家瑞,我能對任何人抱著希望,但卻無法對一個神父埋怨,」蕙心苦笑,「如今我覺得我和他的距離已越來越遠了。」
「你——可以不當他是神父。」家瑞說得奇怪。
「但他的確是神父,我騙不了自己,」蕙心搖頭,「在此地那古老的教堂,我看過他穿黑色神父袍的樣子,我永遠也忘不了。」
「神父——究竟能不能還俗?」家瑞天真地問。
「我想不能,這好像是新教宗才頒定的新規例,」蕙心說,「而且——就算可以還俗,他還是以前的斯年嗎?我的感覺能改變嗎?」
家瑞沉默了,他實在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永遠不會再想這件事,我不是還有相當不錯的
事業嗎?」她笑,有淡淡的無奈。「也許——老總的位置只是我的一個墊腳石,我還能往上爬得更高。」
「你想爬得更高?」他意外地。
「我別無選擇。」她苦笑。
「我總覺得你和斯年弄成這樣並非天意,有許多人為因素,陰錯陽差,所以——」
「我想沒有所以了,」惹心打斷他的話,「事已至此,實在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家瑞沉默了半晌。
「啊9我該進去了,」惹心猛地站了起來,「我們就在這兒道別了吧!讓我一個人人關。」
「好。」家瑞眼光特別地凝視著她。「好好保重。如果有任何需要,打電話回來。」
「謝謝,我會的,」她用力握一握他的手,「再見,很感謝你來送我,家瑞。」
「一路順風。」他再深深地看她一眼,便轉身離去。
慧心如釋重負。
第一,她不願跟別人談起斯年,這是她個人的事,不願讓外人知道她內心深處的感受。再則,家瑞今天的突然到來,神色、眼光都十分特別,令她心中感受到一股壓力。
她提起隨身的深咖啡色「辜瓷」帆布袋。大步走向出境口。
就在她剛要邁人時,她听見似真似幻,很微小但卻很清晰的聲音,那是一個男人在叫她的名字,「慧心」——那可是斯年的聲音?斯年?
她霍然回頭,那麼多送行的人里,遠遠地她一眼就看見了他,是斯年,他終于來了。
「斯年——」她忘情地向他奔走,淚水已忍不住涌上眼眶,泣不成聲。
冷淡的斯年也激動起來,他也向她奔去,就在她面前一步,他停了下來,他想起了自己的身分。
「斯年——」蕙心一把抓住斯年的手,激動得全身發抖。「斯年——」
斯年無言地輕輕拍著她。他也激動得厲害,他想擁她入懷,她畢竟是他刻骨銘心,惟一愛過的人,雖然因環境變遷,他說要忘懷過去,但那刻骨銘心的感情,卻是無論用什麼方法也抹不去的。
「斯年——我沒想到你會來,」她吸一口氣,努力將眼淚止住,她不是流眼淚的女孩,她是沈蕙心。’‘我曾盼望過,但沒想到盼望竟能成真,斯年——」
他仍然拍著她,臉上神情是那麼復雜。
「慧心,冷靜一點。」他輕輕抽出自己的手。「你就快上機了,冷靜一點。」
慧心再吸一口氣,終于平靜了下來。
今日的她,已能硬生生地壓住所有的感情,這是職業上的需要,也是年齡的增長,她完全成熟了,在二十八歲的今天。
或許——現在開始,她不會再做錯事。
「對不起,剛才我太沖動了。」她抱歉。
「我了解的。」他只說了解。
「剛才——家瑞來過。」一剎那的感情沖動後,她只想把話題扯得越遠越好。
「我見到他了。」他說。
「你們踫了面?他知道你來了叩她問。
「沒有,我見到他匆匆離去,距離很遠,不方便打招呼。」他淡淡地說。」家瑞是最可靠的朋友。」她說。
斯年凝視她一陣,笑了起來。
「你不覺得家瑞的神色很特別?而且——文珠沒有來,費烈也沒有來。」-他說。
「這——並不代表什麼。」蕙心不明白。
「他也問過我來不來,」斯年還是微笑,「我們都不來,他便來了。」
「這——有什麼不對?」蕙心問。
斯年搖搖頭,再搖搖頭。
「當然——沒有不對,」他顯然沒說真話,「家瑞是個可靠的好朋友。」
慧心實在不懂,他這麼前言不對後語的,他到底暗示什麼?-但是沒有什麼時間讓她追問,、催她人關的廣播又開始了,這麼一點點時間,她實在不想講別人的事。
「一星期後——你真去紐約?」她問。
「是的,我會住在六年前我們住餅的那間UnPlaza,就是聯合國大廈附近那一間酒店。」他說。「那邊的朋友已替我訂好了房間。」
「我——那兒。」她心中又一陣輕顫,怎麼那麼巧?」或許——大家都難忘舊情?
「那我們很容易踫面。」他安洋地笑了。
「也不一定,一墾期後,我恐怕已去了哈佛大學。」她搖搖頭。
「我只在紐約住三天,然後就去波士頓哈佛。」他說。
她不語。
她相信那一定會踫面的,他也到紐約,又會在波士頓哈佛——是上帝的安排嗎?但願是。
「我大概還是念商業管理之類的科目,」她覺得仿佛沒有什麼話可說,「要到了紐約才知道。」
「恐伯是一個特別科目。」他說︰「哈佛常接受各大公司的邀請,安排一系列特別科目的訓練,-訓練他們的高級職員。」
「也許吧。」她望著斯年,其他的事——都不再重要。
斯年在面前,其他的事全都不值一提了。
六年後,惹心最大的改變就在此吧?
「我相信你一定會念得很好。」他說。
她搖搖頭,不置可否。
「我不能送你,或者——我來接你?」她說。非常的真誠……「非常的認真。
「不必了.那時你已經到了波士頓。」他微笑地說︰「朋友會來接我,對你——我同樣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