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珠咄咄逼人。
「我——」斯年無言。
「很抱歉,很遺憾,是不是?」文珠透一口氣。「我實在不想跟你發脾氣,但,看到了你又忍不住!」
「文珠——’」費烈搖頭。
「我明白。」斯年點點頭。「或許——當年我是做得絕了一點。」
「那——你可後悔?」文珠追問。
斯年——可為當年之事後悔?
蕙心和家瑞下班後一起到文珠的淺水灣別墅,這不過是一次普通聚會,不必緊張的,可是——她心里就是好緊張,好像是第一次赴約一樣。
鞍約?她自己也笑了起來。全是老朋友,赴誰的約呢?講好了今天沒有陌生人的。
她在去淺水灣的路途中,一直沉默著。
經過花園的時候,已可以听見文珠的笑鬧聲,這種場合有文珠在就不會出現冷場。
家瑞笑看搖搖頭。
「文珠就是這個樣子,天大的事笑幾聲也就算了,」家瑞說,「她從不為難自己。」
「這是她的聰明,也是她的福氣。」蕙心由衷地說。
家瑞沒再出聲,推開了那扇雕花木門。
文珠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直奔蕙心面前。
「來得這麼遲,我還真怕你黃牛了!」文珠叫。「來,來,看看誰來了?」
蕙心上前兩步,看見穿著便裝的斯年坐在那兒。
「嗨!斯年。」她努力使自己平靜著打招呼。
斯年微微一笑,點點頭。
「是不是?全是老朋友,沒有一個陌生人。」文珠眨眨眼楮又作個鬼臉。
「斯年肯來,我很意外。」蕙心淡淡地。
「神父也有自己的生活,除了神職之外,其他的和普通人是一樣的。」文珠說︰「他為什麼不肯來?」
蕙心看斯年一眼,沒有出聲。
「其實除了不能結婚,不能做壞事之外,斯年什麼都能做。」家瑞也說。
「費烈他們怎麼還沒來?」蕙心轉開了話題。
「費烈要回家接太太,你知道這個時候最容易塞車,他最快也要四十分鐘才能到。」家瑞說。
「我們——又要在海灘BARBQ?是嗎?」蕙心走向窗口。
她是故意避開斯年的,她心中矛盾又緊張;似乎早有預感似的,她會見到斯年。
「當然,佣人巳替我們預備好了,」文珠也跟了過來,往窗邊指一指,「喂!怎麼不坐過去跟斯年聊天?」
後半句話她是壓低了聲音說的。
「你認為我們還有什麼可聊的?」她問。「我真的不知道他會來,真的。」
「如果知道了,你會怎麼樣?不來?」文珠問。
「也許。」蕙心壓低了聲音。「事已至此,再多見凡次面又能如何?改變不了事實的。」
「至少你們還可以做朋友。」文珠說。
蕙心搖搖頭,再搖搖頭。
「很難,以前的感受巨變,環境也不同了,真的很難再做朋友。」惠心說。
「偏見,我不相信你們不能再做朋友。」文珠十分不以為然地。「斯年也認為可以。」
「他——他是這麼說的嗎?」蕙心意外地。
「是啊!昨晚我們去他宿舍找他,一起到理工學院散步,他下學期將在那兒教書。」文珠說。
蕙心皺皺眉,似乎在沉思。
「如果你不願意,我們以後不再約他就是,誰叫他去做神父的?」文珠稚氣地。
「剛才還說神父和普通人的生活沒有什麼不同呢!」蕙心笑。「他也是你們的朋友。」
「不是你們,是我們大家。」文珠瞪著蕙心。
「是,是我們大家的朋友。」蕙心笑。
「終于不拒絕他是朋友了吧?」文珠也笑了。
「不過——要給我一點時間。」蕙心說︰「從再見到現在才三天,我沒有心理準備。」
「行!我再給你三天的時間,」文珠拍拍她,「以後我們可以常常來個老朋友聚會!」
「斯年哪有這麼多時間?」蕙心問︰「他不要替教堂工作嗎?」
「還是要,可是不忙。」文珠說︰「尤其他是新報到的,很多事都還沒交給他。」
蕙心又沉默了,她望著窗外的海灘,仿佛在沉思。
「蕙心,文珠,怎麼不過來坐?」家瑞在後面叫。
「來,我們過去,」文珠拖著蕙心,「免得那些男士們說我們小氣。」
「好。」蕙心平靜地走了過去。
文珠坐在家瑞旁邊,她很自然就坐在斯年旁邊。
很奇怪的,她的心又劇烈地跳了起來。就像當初和斯年約會時一樣,既緊張又溫馨。
「剛才你們在窗口說些什麼?」家瑞問。
「講等會兒燒烤的地方。」蕙心搶著說。她怕口不擇言的文珠亂說話。
「等費烈夫婦來我們就開始,」文珠拍拍手,「就像六、七年前一樣。」
「不可能完全一樣,至少我的身份不同了。」斯年說。半垂著頭不看任何人。
「但是我們還當你是斯年,人是不會變的,變的只是稱呼而已!」家瑞說。
「是啊!變的只是稱呼。」文珠附和著。「蕙心,你說是不是?嗯?」
蕙心迅速看斯年一眼。
「是!」她只簡單地回答。
一個佣人出來,對文珠講了兩句話。文珠拍拍家瑞的手,站了起來。
「走,家瑞,我們去幫三姐的忙,」她說,「她叫我們去看看食物夠不夠。」
「我也去幫忙——」蕙心迅速站了起來。
「你是客人,哪輪得到你幫忙?」文珠推她坐下。「你和斯年聊聊好了!」
蕙心只好坐在那兒,神情卻很不自然。
「很抱歉,我令你不安。」斯年坐在一邊說。
「不,不,怎麼會呢?」蕙心有點慌亂。「我只是想——女人去幫忙或許比較適合。」
「蕙心,對以前的事——我後悔自己做得太絕。」他誠懇地說︰「那時自己太沖動了!」
「已是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她說。
「我總覺得——很對不起你。」他說。
「我也不對,做錯了很多事,而把情形弄得很僵。」她苦笑。「也許那時太年輕,不會避開一些可以避免的事。」
「你沒有錯,」他透一口氣,「你沒有理由為另一個人而改變自己。」
「不,在某些情形下是可以改變自己的。」她說。
「什麼情形?」他很意外。
「一個值得珍惜的異性朋友。」她搖頭。「可惜那時候我太驕傲、太自我,不明白這道理。」
「人是漸漸成長、成熟的。」他說︰「沒有人在小小年紀就會明白很多成人的事。」
「安慰我嗎?」她看他一眼。
「安慰也不能挽回什麼,」他淡淡地笑,「我講的是真話,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這六年來我想了很多事情,悟出了許多道理,也得到許多教訓。」她說。
在斯年面前,她是絕對坦白的,他們之間曾有感情,還有什麼話不能講呢?
「這也可算是一種人生的經歷。」他說。
「可惜代價太大。」她無奈地。
「你——恨我?」他考慮一下,問。
「不,絕對不,」她望著他,「我只恨自己在莫名其妙的情形下傷害了你。」
「你沒有傷害我,是我自己小氣,鑽進了牛角尖,」他感嘆,「人最無藥可救的就是鑽進牛角尖。」
「總之——事情已經過去了,誰是誰非都不重要,」她說,「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是朋友。」斯年滿灑地笑。穿著便裝的他,一如當年的吸引人,一如當年那般出色。「我們應是最了解的好朋友,對不對?」
「對。」蕙心笑得很開心。「以後——我可不可以去探望你?像文珠他們一樣。」
「當然。」斯年點頭。「正如他們所說,除了工作之外,我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樣。」
「我現在說歡迎你回來,會不會太遲?」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