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來是很好,」她說,「只我們倆?」
柏奕的眉毛上揚,好一陣子才搖搖頭。
「我們可以請費烈他們一起去。」他說。
「好,由我去聯絡他們。」她說。
他凝望著她足足有一分鐘。
「對我這樣沒信心?」他笑。
「不是。」她想也不想地否認了。「我絕對相信你,我說過,我相信自己的朋友。只是——我很怕單獨面對任何一個人,我本身很沉默,我希望人多會熱鬧些,否則到時會把你悶壞。」
「我寧願被悶壞。」他半開玩笑。
「以後有機會問你。」她說︰「這次——我實在想和老朋友們聚聚。」
「一言為定。」他爽朗地。「你約朋友,其他的一切由我來準備。」
她望著他一陣,突然說︰「你和他最不像的地方是,他霸道,你爽朗。」停一停,她再說︰「其實說你們相像,可能只是一種錯覺。」
「錯覺?」他笑了。「你不會因為這是錯覺而拒我于千里之外吧?」
「我無意把你當成他。」她笑。
當然,他是白的,所謂的「他」是斯年。
「這樣最好,」他開心地,「我希望我是自己,成功、失敗只是次要問題,我不願做他人的影子。」
「有道理。我請你吃午餐。」她說。
「不替朗尼餞行?」他問。
’‘老總約了他,我又何必做燈泡?」她笑。「我三點鐘去文華酒店接他。」
「我們現在不要去文華,否則準擅個正著。」他說。
「我們去吃中國菜,就在大廈二樓那家,小菜很不錯。」她說︰‘’走吧廠
「你們每天吃、吃、吃,每一家餐館都客滿的,」他說,「但是在香港的人為什麼都那麼復?尤其好多年輕男孩子,復得——像發育不全似的。」
「可能茶喝多了,肚子里的油光了,」她說︰「至于發育不良,相信是地方太小,每天困在四堵牆里,又缺少運動的關系。」
「可是女孩子就不會,真是奇怪。」他說︰「公司里的女職員都嚷著減肥,個個都有發胖的趨向,難道女性不喝茶,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可能——香港女性太得天獨厚,」她開玩笑,「可是我並沒有發胖的跡象。」
「你才是得天獨厚呢1」他說。
蕙心辦公大廈二樓是一間很出名的餐廳,當然客人也多,好在她是老主顧,侍者都認得她,很快就替她找到一張桌子。
「有熟人真好,不必站在那苦等。」柏奕坐下。「看來,我在香港必須再經過一番努力才行。」
「時間給我很大的助力,我在這兒生長。」她笑。「所以總公司若調我去其他地方工作,我一定拒絕。」
「哦——」
「我在香港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凡事都方便些。」她說︰「一旦到了陌生的外地就不一定如此了。」
‘很有道理,看來我調來此處亦不合算。」他笑。「可是我不後悔。」
「為什麼?」她問。
「至少,此處有你。」他柏拍她的手。「認識了你,就算沒有天時、地利、人和也是值得的。」
她笑而不語。
一會兒,叫的菜都送上來,他們開始得慢吃。
「會不會滑水?或是,喜不喜歡打魚?」他問。
她呆愣一下。
「斯年喜歡打魚。」她說︰「不是釣魚,是潛水用魚槍去打魚,是嗎?」
他沉默了。任何事都令她想起斯年,斯年雖然離開了,但對她來說卻是無所不在,永駐心頭的。
「啊——對不起。」她驚覺了,很尷尬、「我不該再提斯年的,對不起。」
「我不介意,畢竟——那是真正發生過的事。」他微笑。「如果你能那麼快就淡忘,那你也不是我心目中的沈慧心了,我喜歡感情專一而固執的人。」
「很蠢、很傻,是不是?」她搖頭。
「不,很可愛、很值得愛。」他捉住她的手、「蕙心,你令我更堅定自己的決心。」
「決心?」她不懂。
「決心抹去斯年在你心中的印痕。‘’他的肯定是無與倫比的。「決心追到你。」
「不要這麼說,我會難堪的。」她縮回被捉住的手。
後心,相信我,我一定做得到。」他緊盯著她。
她心中是感動的,又是一個對感情執著的人,是她運氣大好?或是太不好?
「無論如鳳謝謝你這麼說。」她真誠地。「這給我很大的信心和鼓舞。」
「你總有一天會接受我的。」他自信地笑。「將來你會發覺,其實我有很多不像別人的優點。」
「這是不容懷疑的。」她也笑。「你這麼優秀、出色的人,即使沒有天時、地利、人和,你也會成功的。」
「把我說得這麼好,是不是已經動心了?」他開玩笑。
「你以為呢?」她不答反問。
他適可而止不再循這話題說下去。
「明天我們不滑水、不打魚,也不玩沖浪板,我們R游泳。」他說。
‘其實我只想曬曬太陽。」她說︰「每天在辦公室工作,不見天日。」
‘’周末,周日呢?應該可以出來的。」他說。
「沒有適合的伴兒,提不起興趣。」她搖搖頭。‘’而且公司事忙,有許多公事得帶回家做的。」
「我決不帶公事回家,一件也下行。」他叫起來。「公司付的錢只是八小時的時間,我決不超時工作,那樣太對不起自己。」
「外國人的想法。」她笑。「其實工作做不完,第二天還是你做,有什麼不同呢?」
「感覺上不同。」他堅持己見。「第二天做不完可以第三天做,為什麼一定要辛苦自己?」
「大概是東、西方人觀念不同的問題。」她說︰「我是百分之百中國化的。」
「我也是——啊!你一定不同意。」他模著頭笑。「不過在一般觀念上,我還是很傳統的。」」我看得出。」她點點頭。「所以我能跟你談得來。至于洋人,我和他們只是泛泛之交。」
「朗尼呢?」他打趣地。
「他對我實在太好,但我——始終當他是老師、兄長般。」她搖頭,「他甚至引不起我心中一絲漣峽。」
「我呢?」他笑問。
「我們才認識多久,才見過多少次面?」她大笑。「我不相信一見鐘情。」
「你和斯年呢?」他問。
「他——或許那時年紀不同,我才二十二歲,」她搖頭,「那時比較有夢、有幻想。」
「現在無夢無幻想?」他笑。
「無波、無浪、無風、無雨也無晴。」她說。
「那豈下是很可悲?」他說。
「不是悲,是缺陷美。」她笑。
「缺陷美?很小說化。」他說。
「你說不是人生的縮影嗎?只不過略有藝術加工的夸張而已。」她笑。
「你也看小說?」他意外地。「你看來不像。」
「外表不能代表一個人。」她不同意。「我看很多小說,中國的、外國的、佔代的、近代的,我覺得看任何書都可以獲益。」
「不是獲益與否,你——太冷靜、理智,不是看小說的那一型人。」他說。
「那是我的外表。」她說得有些無奈。「也可以說是我二十二年來造成的殼。」
「殼?」他問。
「給人家看的,真正的自我被密封在里面。」她搖搖頭。「以前造殼是保護自己,現在——是無可奈何。」
「講得這麼晦澀?」他不同意。「殼是自己造的,同樣的,也可以自己打破。」
「總要有些力量、有些理由才可以使我打破自己一手所造成的殼。」她說。
「你要什麼力量?什麼理由?」他疑視著她,十分誠摯地。「我能幫忙嗎?」
她心中一陣輕顫,柏奕是好人,但——唉g他不是斯年,他永遠不是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