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算了。」他又拉著可若出來。
「為甚麼不報警?」可若眼楮亮了。「是啊!怕甚麼?我們可以報警。」
「美儀在他們手里,而且我沒有證據。」
「美儀是陳炳權太太,若不報警,我們沒有出路,」可若急切的。「你怕甚麼?」
「不是怕,我想私下和他們了斷。」
「能嗎?」她望著他。「我們怕不能離開機場。」
「其實剛才辦公室那些人其中任何一個肯開車,我們都有希望。」他說。
「你太天真,人家都在上班,又不知道我們的處境。」她搖頭。
他帶她在餐廳坐下,一人買了杯咖啡。
「已過了飛機起飛時間。」她看表。
「航空公司會找我們,我們已登記。」
「但我們沒行李,飛機不會等。」
「我想過,離開香港而被他們找到,我們會更危險,在香港反而好些,誰都認識我。」
可若又想到橫尸街頭幾個字,機伶伶地打個寒禁。他們不會如此吧。那三個男人也沒上機,慢慢地走過來,坐在他們隔鄰桌子。
「如果你改變心意,現在可以改搭去美國的飛機,」其中一個說︰「時間來得及。」
「美儀呢?」令剛沉聲問。
「她是阿嫂,你擔心甚麼?」另一個說︰「大隊人馬在等你。」
「我要跟她通電話。」令剛說。
一個男人拿出手提電話,撥了號碼又低聲話一陣,然後把電話遞給令剛。
「美儀——」
「你好本事,」陳炳權陰側側的聲音。「幫你的人倒不少。你去不去紐約?」
「我有選擇權嗎?」
「很好。有人會替你們辦好手續送進來,你們去紐約,一切回來談。」
「你不會難為她——」
「她就快替我生個兒子了,我為甚麼難為她?」
令剛呆楞一下,兒子?美儀有孕?
「不要再搞事、再節外生枝,你命中注定要替我做事的。」他收線。
令剛和可若在那兒坐了半小時,半小時中那三個男人一直在監視著,他和可若一句話也沒有說。然後,又來個年輕人,把去紐約的機票,登機證甚麼的交給令剛。
那三個撤退,新來的這人坐下。
「大伙兒一起走?」令剛問。
「是。」年輕人比剛才那三個友善。
「行李多,他們還在辦手續。」
「你也去?」令剛再問。
年輕人點點頭,又偷眼看可若。
「你見到阿嫂嗎?」令剛再問。
年輕人眉心微蹙,然後又點點頭。
「她怎樣?」令剛追問。
「阿嫂被帶回來——大哥很生氣,」年輕人欲言又止。「大哥的脾氣你知道——」
「事情怎麼穿出來的?」
「司機怕事,他向大哥告密。」年輕人的語氣有著同情。
令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可若不忍,悄悄把手放在他的上面,他反手握住。他在顫抖,他在激動。她感覺得出那是激動,不是害怕。
年輕人一直陪著他們坐上飛機,才到後面的經濟艙。
可若和令剛對望著,事到如今,還有甚麼辦法?陳炳權似布下天羅地網。
旅客都上得差不多,空中小姐在點人數,一個小女孩走到他們面前.送上一張紙一枝筆,用軟軟的聲音說︰「方令剛哥哥,請替我簽一個名。」
四周很多人轉頭看他,雖是頭等艙,也有人認識他。他迅速替小女孩簽好名。
「你以為——有人在監視我們嗎?」她問。
他點點頭,再點點頭。
「沒有可能中途下機,譬如在東京?」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
「想不想搏一搏?」她眼中有興奮的光芒。
「美儀在他手上。」他壓低聲音。
「如果我們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
「你有辦法?」他不能置信。
「唯一的,徹底的辦法,但——你要委屈,可能從此不能再拍戲,再享盛名。」
他眼中光芒漸漸聚攏,萬分慎重的。「你會在我身邊?」他問。
她重重地點頭。「一定。而且,唯一使我們不再擔心橫尸街頭的方法。」
「有嗎?告訴我。」他激動起來。
她搖搖頭,閉口不言。
飛機終于起飛,香港在腳底漸漸變小,消失。
可若始終沒說她的方法,也沒有機會,空中小姐一直在他們旁邊來來去去,又是酒,又是果仁,又是毛巾,又是餐牌。
扣緊安全帶的燈熄了,可若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間,三分鐘就回來。
「你說有辦法。」他向她再追問。
「安靜些。時間到了自然揭曉。」
她說︰「喝杯白酒睡一覺,太累了。」
「可若——」他盯著她。「這事不能開玩笑。」
「相信我,令剛。無論我做甚麼,全為我們前途。我不會開玩笑。」
「甚麼時候做?在東京報警?」他問。
「不是有人監視我們嗎?低聲些。」
他下意識地四下張望,看不出誰是監視他們的人。但肯定有,陳炳權是非常周全的人。
「你要知道,在東京他們關系極好。」
「不要瞎猜。」
「不能到紐約才做,那邊他們的勢力更大,我們沒有機會。」他患得患失。
可若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閉上眼楮。事實上,她比他更緊張,更不安,更害怕。
這不是一場游戲,也不是賭博,更不是拍戲,是真正和命運拚搏,是一輩子的幸福。
她當然睡不著,閉著眼楮只是養神。不可能預知會發生甚麼情形,但這是唯一的方法。
空中小姐開始送餐來,大家都留在座位上進食,可若再去一次洗手間。這次她去得比較久,十分鐘後才回來。
「以前公干外出也坐頭等艙,但我最不喜歡坐樓上,」她一邊享受食物一邊說︰「因為每次飛機師出來必令地板踫踫砰砰,那種空洞的聲音令人睡不著。」
「七四七飛機所有篤駛員都在樓上?」令剛搖搖頭。「沒注意過。」
「樓上的地板是空的,走動聲音很大。」
令剛看看表。「花了兩小時,已在東京香港的半途。」
可若不響。
「你的方法還沒想好?或是不告訴我?」
「到東京轉機要休息兩小時,我們有沒機會出禁區逛逛。」她問。
「不可能。必有人跟著。」他無奈。「我只寄望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即使他們打我入冷宮,也沒問題。」
「問題是你依然紅,依然受歡迎,他們想放過你也不行。」她突然想起甚麼。
「陳炳權真是大哥?他背後還有沒有人?」
他呆楞半晌,從來沒想過這問題。「也許有。他並沒有那麼大勢力。」
她眉心深鎖,不再言語。
時間在飛行中過得特別慢,好不容易等到空中小姐報告說到達目的地,就要降落。機艙里起了陣小騷動,有人起身預備隨身行李,有人去洗手間。然後,綁緊安全帶的燈亮起。
可若顯得緊張,很明顯地不安著。
「林小姐,你要的酒。」空中小姐過來.把一杯白酒遞給她。
可若接過酒杯說謝謝,仰頭一飲而盡。
「甚麼時候要的酒?」令剛問。
「剛才。」她含糊的應著。臉上浮起紅暈,眼中有著光彩。
酒的影響?這麼快?
令剛張望一下,窗外烏雲密布,氣壓很低,天氣和上午起飛時不同,黑壓壓的,就像他的心情。他伸手握住可若的手,她的手腳發燙,彷佛一股滾燙的血液在里面奔騰。
「別害怕,」他安慰著。「我們並沒有危險.只是被逼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我不害怕。」她發亮的眼楮盯著他。「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飛機降落了,在跑道上滑行一陣就停在一塊空的停機坪上,並沒有靠近機場大廈的空橋。空中小姐報告請旅客留在座上,要等汽車來接載,因為機場繁忙,沒有空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