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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年中的一瞬 第32頁

作者︰嚴沁

「不不不,」她堅持得很特別。「我們去完成一件應該做卻又不曾完成的事。」

「你說甚麼?」他呆怔一下。

「我說甚麼?」她自問。剛才說了甚麼?全無印象,只覺茫然。

一輛黑色平治從面前駛過,她無意識的看一眼;「啊——」她驚嚇得叫出聲,用手指著遠去的車。

「看見甚麼?」他已見怪不怪。

「我自己——或方淑嬡,不知道,」她深深吸一口氣。「穿著墨綠色絲絨長裙。」

「只看見她的瞼,怎知穿長裙。」

她呆怔一下。「不,我看見她全身。」

他用手擁著她,遠望街頭,已不見那輛黑色乎治。

「還看見車牌號碼。」她說。

「幾號?」

「上海一七三九。」

「會有甚麼意義嗎?」他自問。

沒有人能回答。他們漫步走回的士司機家。林德才已經被喚醒,半靠著床頭斜坐著,他額頭上放著冰毛巾,司機喂他一碗有很重姜味的湯。

「才叔。」梵爾友善又親切。

林德才把視線轉向她,突然震動起來。

「大小姐,我——」他彷佛很害怕。

「你認錯了人,」少寧很不高興。「她是任小姐,不是方淑媛。」

「啊——」他揉揉眼楮,臉上還是慘白一片。「對不起,對不起二少爺。」

「我——」他臉上又加上一層青色。「我休假——我回來看看,我——」

自知說的話連自己也騙不了,頹然住口。

「有甚麼事不妨說出來,我們可以幫你。」她柔聲說︰「我們也在追尋一些往事。」

林德才抬頭看她,要證實她言語的真偽。

「我們不會害你,」少寧沉不住氣。「幾十年前的事,你擔心甚麼?」

「擔心?不不——」他有點害怕。「那時我只是個孩子,我甚麼都不知道——」

「那麼關誰的事?」梵爾問。

林德才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們帶你去一個地方,也許你能記得起一些事。」少寧說︰「你能支持得住嗎?」

「去——甚麼地方?」他畏縮的問。

汽車駛緊上次來過的那棟外商辦公室大樓,梵爾的臉色有點改變,改變細微,少寧卻看到了。這地方有點奇怪。

車停在正門,梵爾領先往裹走,突然見林德才「啊」一聲,臉上泛起一陣青色,眼珠轉動一下,就定定停在那。

梵爾循他視線望過去,是大樓的門牌,上面用阿拉伯字寫著「1739」。很熟的數日字,然而那只個過是門牌。

再往裹走,少寧不安的在後面叫她。她轉頭,少寧再指指那門牌,輕輕說︰「那黑色平曠治。」

「是——」梵爾吃驚得張大了嘴,又看見林德才仍站在那兒像尊古像般動也不動。

「才叔,有甚麼事?」她柔聲問。

「沒——沒有。」他吞一口口水,眼珠子稍稍活動一下。「沒有。」

少寧拍拍他肩,伴著他往裹走。

「二少爺,」林德才畏怯的說︰「我不進去,我在這兒等著。」

「為甚麼?」的士司機不解。「這是一幢辦公大樓,你擔心甚麼?」

林德才欲言又止,站在那兒硬是不動。

「告訴我們一個理由,好嗎?」林爾微笑。

「一七三九——不可能。」

「不明白你說甚麼,阿才。」少寧不耐。

「是——門牌號碼是——是大小姐的墓地號碼。」他退後一步。

「再說一次。」梵爾急叫。

林德才搖搖再搖搖頭,轉身拔腳就跑。,

「阿才——」的士司機追上他一把抓住。「你發甚麼瘋。」

「放開我,讓我走!」他極力掙扎,發青的臉上透出紅色,很是怪異。「放開我。」

梵爾快步走到他面前。

「讓你走也行,你把往事告訴我們。」

「不——不,不能。」他雙手亂搖,懼色更重。「我不能。」

「你不能,不是你不知?」少寧發起怒來。

「一直是你在搗鬼嗎?」

「不不不不不,完全不是我,不關我事,真的。」掩著臉,他嗚嗚的哭起來。

有些路人駐足圍觀,都好奇的想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少寧當機立斷,一把拖著林德才,一邊對梵爾說︰「上車,回酒店再說。」

的士司機十分機警,立刻開動汽車,如飛而去。回到酒店,林德才已平靜下來,只是閉緊了嘴,一言不發。

「才叔,請說出你所知道的,以釋我心中許多謎團。」梵爾請求。

林德才沉默呆怔,彷佛听不見。

「阿才,你到底在搞甚麼鬼?」少寧不客氣。「要怎樣你才肯說?」

「你說出來吧,阿才!」的士司機也解釋︰「韋先生和任小姐幾次來上海部為尋求這件事的根源,你若知道,告訴他們吧!」

林德才慢慢把視線移到她臉上。

「你真——不是大小姐的甚麼人?」他問。

「我姓任,與方家全無關系。」她立刻說。

「但是你和她看來——沒有分別。」

「這是一種我們不知原因的巧合,說出當年事,也許可以解這謎團。」她點頭鼓勵。

「但是——」他又低下頭。「我不能說——真的不能,因為——我不知道那是真或假,或是我半夢半醒中的幻覺。」

又是幻覺?!梵爾皺眉。

「你說,誰曾阻止過你嗎?」少寧不悅。

「不不,」林德才驚慌起來。「我不能說,因為老爺不會做那樣的事。」

「老爺?!誰?」

「方家老爺——大小姐的父親。」

「他做了什麼?」少寧逼問。

「不——」林德才長大了嘴,驚恐完全表現在臉上。當年的恐懼、震驚—定在他心中有不可磨滅印象,至今仍然害怕。「不——」

「阿才,今年是一九九五,不是一九四五。」的士司機嘆息。「你還怕甚磨?」

「你怎麼知道是一九四五?」他驚叫。

「我隨便說的。」的士司機呆怔。「一九四五年發生了甚麼事?」

「不不,不是發生,我不知道,那不可能,可能只是我夢中幻覺,那晚的月亮特別圓,特別大,

就像在窗戶外面,老爺輿夫人坐在窗外的天空中喝茶——」

「你說甚麼?!」少寧怒叱。「誰能坐在半空中喝茶?」

「是是,所以我覺得那不是真的,只是幻覺,這麼多年,我們不明白。」

「把你的幻覺講一次。」梵爾柔聲說。

「啊——」林德才震驚。「那不是真的。」

「沒關系,當故事那麼說。」梵爾把手放在他肩上,他機伶伶的打個寒噤。

「不——」他像觸電般的抖落她的手。「老爺不會做那樣的事。」

「他做了甚麼?」梵爾極有耐性。

「他——他——他——」他急促的喘息,雙眼直往上翻。「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雙手掩著面,嗚嗚的哭起來。

「阿才,」少寧極嚴厲的說︰「你若不說,我告你隱瞞犯罪事實。」大家都吃了一驚,犯罪,沒听錯嗎?「少寧,別嚇他。」梵爾不忍心的阻止。林德才的瞼變成死灰,彷佛默認。

「立刻說出來,否則我不放過你。」少寧叫。

「不個,二少爺,當時我只是十二歲的小孩子,甚麼都不懂,真的。那天我感冒沒上學,躺在床上休息,我——我——我看見,看見——」他張大了口,說不下去。

「看見方家老爺在半空中輿夫人喝茶?」梵爾替他接下去,「月亮好大好圓就在窗外。」林德才點點頭,眨眨眼又點點頭。

「這麼多年我都忘不了,因為——因為太可怕,不是真的,」他又嗚嗚哭著。「老爺最愛大小姐,不可能——那樣。」

「他——他逼大小姐喝茶。」

「那有甚麼可怕的?」少寧笑起來。「不要再故弄玄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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